探脉不过须臾片刻。
封尧咬牙切齿,问道:“你骗我还是李锦书骗我。”
将离干脆利落,“锦书骗你。”
正于软榻上看书的李锦书毫无缘由地打了一个喷嚏。
谁想我了?
哪怕将离如此说,封尧还是气得朝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骂了一句“你也不是好东西”,随后转过脸去,气呼呼地不理人。
“尧尧?”将离拉了拉他的胳膊,但封尧次次拂开他的手就是不转身。
忽地,一股力将他拦腰抱起,天旋地转,一睁眼自己已经在将离怀里了。
见状,封尧冷哼一声,想爬出去却被将离眼疾手重新摁入怀中。
他刚想挣扎,就听上首传来无奈的讨饶声。
“错了,可好?”
这一下子什么气都消了,封尧瘪嘴,却不肯这般轻易放过,“不管,你得给我补偿!”
将离轻笑一声,指尖勾起封尧微卷的乌发,“想要什么?”
“玉佩!”
将离动作一顿。
没听到声音,封尧又重复了一遍,“双龙玉佩……还给我。”
封尧早就想要回玉佩了,只是将离好似一直不愿意提起,他便也一直按捺住。此番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提。
将离重新捻起发丝,淡声道:“尧尧,你该知道那块玉佩代表了什么。”
似是怕他还不清楚,又道:“只要你将它带在身上,除了像天境天那等隔绝外界之地,你无论在何地,见何人,做何事,吾都会知晓,你可能永远……不会拥有不被窥视的片刻喘息之机。如此这般,你还要它吗?”
这话似在问玉佩,又似不止玉佩。
“别废话,快给我!”封尧又锤了将离一拳,展开手掌,意思不言而喻。
将离浅笑,垂眸看了一眼他腕间的红绳,道:“想要玉佩也行,不过要你腕间这根红绳来换!”
封尧立刻收回手,“你要它干嘛?”
“尧尧,很早之前吾便想问你这根红绳从何而来,吾见你似乎从未脱下。”
“很久之前红缘给的。”思及将离方才所言,连忙道:“不行啊!红绳不能给你。”
将离也不恼,摊手道:“那玉佩也不能给你!”
“嘿!”封尧差点气笑,一把推开将离不让他抱,坐正道:“你少匡我,玉佩是你骗我的补偿!红绳是我自己的!”
将离噙着笑,拿出玉佩重新挂回封尧腰间,又道:“那你腕间带着别人给你的红绳,吾很不高兴。”
封尧眼眸倏然一亮,俯下身子,半靠过去,轻声细语道:“你——吃——醋——了,是不是!”
“是有如何?”将离丝毫不扭捏,大大方方道:“你身上敢挂着旁人的东西,吾还不能醋一醋?”
封尧先是一怔,随后笑得直不起腰,直到将离忍无可忍,将人一提放在两腿间封尧才止住笑声,可他却不打算让步,“将离,我什么都可以依着你,但这个不行。无论是你还是红缘都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两个都要。”
眼底满是分毫不让的坚定。
将离也不恼,反而笑吟吟道:“留着也行,不过你总得给吾点补偿。”
封尧对将离口中补偿的好奇在对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薄如蝉翼的浅红纱衣时陷入了久久沉默。
封尧生气了,这次是真的,一连七天他都不想见将离。在此期间除了参加试剑大会进阶赛,便留在长华峰将玫瑰花的种子种下去。
短短几日,无情道已经进阶至第六重天,凝成剑心指日可待。
刚种完便收到司命殿的消息,原来是司命星君自凡间归来,挂心记档之事,封尧便走了一趟。
起初司命星君各种推脱不愿意把将离的记档调出来给他看,之后一眼瞟到他腰间的玉佩,不知怎的忽然就同意了。
前十万年的记档很详细,诸如将离何时出征、何时登临神族太子之位都很清楚,可在将离十二万岁那一年记档却忽然断裂。
【天元十八万一千三百二十四年,神魔大战,太子将离领兵出征。】
下一页却成:
【天元三十六万三千年整,太子将离病重垂危,三年后病愈。】
【天元三十六万三千八百二十一年春,太子将离游历四方,护佑万民。】
……
【天元四十六万年整,太子将离游历归来,请辞太子之位,搬离天境天,自此长居上清境,终年闭门不出。】
记档中每一件事之间不会超过万年,哪怕是游历的十万年,除了神魔大战后。
那处缺失了五万年的记录。
“司命星君应该是上古时便在之人吧?”封尧随意问道。
司命一笑,“自然,也算与天地同寿了。”
“斗胆一问,中间空白的五万年发生了什么?”
司命一看他所指的地方,摇了头,“这我实在不知,那五万年上神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四海八荒皆寻不到他的身影,自然便空下了。”
司命与寻常仙官不同,虽为仙,但窥探天命的本事却与天道无异,可竟连他都不知这空白的五万年将离去了何处。
“原来……这天下还有仙君追溯不到的人。”
司命干笑一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哪里就那么神了?”
两人的轱辘话说了个来回,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封尧也不急,反而徐徐道:“敢问一句,仙君既然掌管凡人命数,那普天之下所有凡人的过往仙君应该都知道?”
“自然。”司命答道:“不知星君想问什么?”
“打听一个叫温——亦——行的人,仙君对此人可有印象?”
“这不是星君记档上出现过的人嘛?若说了解只怕普天之下没人比星君更了解这位了。”
“是吗?”封尧唇角带笑,“也对,毕竟他陪了我二十年,但可惜我死在他前面,也不知我死后他如何了?仙君可否让我看看自己的记档?”
“星君的记档已然让上神拿走了,司命殿并无存留啊。”
“啊?全拿走了?”
“自然,星君若想看,不如去找上神?”
“这样啊。”封尧交还记档,摇头叹气道:“那可太可惜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叨扰了,多谢仙君。”
“星君客气。”
封尧踏出司命殿,与童子错身而过,童子看了看远去的背影,走入殿内,一眼看到抹着虚汗的司命星君。
连忙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司命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慢慢呼出一口气才道:“这位也是个心思多的,句句无心,句句却又藏着锋芒,差点露馅了。”
童子不懂,“师父,什么露馅啊?”
“行了,干你活去,别多问了。”
踏出司命殿走远的封尧倏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司命殿的牌匾,无声地笑了笑。
——
长华宫。
将离原本在给封尧准备晚膳。殿外传来一道声响,只见北渊急匆匆闯进来,将一条传音幻化而成的书信递给他。
“被结界拦截的,你看看。”
心口一动。
将离接过一看。
纸上写着:
【已无法阻止宁泱苏醒,立刻杀死封尧是唯一之法。】
“我去仙帝那处问过了,关押索寺的结界的没有问题,除了封尧去过一趟,没人靠近那里。”北渊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当然……我不是说封尧有问题,毕竟传信之人要杀的是他。我想说这索寺哪儿来的神通广大,能不触动结界,还能把消息送出去,若不是被结界拦了,只怕要出事。”
将离端详密信片刻。
规整的字,没有印记,没有灵力波动,纸张也是上天庭最普通且常见的,一抓一大把,传信的人很小心,并未留下分毫可追踪之物。
将离沉吟顷刻,忽而道:“如果……传消息的人不是他?”
“你是说……”北渊瞳孔骤缩。
如果传信之人不是索寺,那就是潜藏更深且他们一无所知之人。
“也不一定,或许索寺身上有什么可以无声无息穿过仙牢结界的东西。”将离折起纸条,“但大致就是二者之一,至于是哪一个试试便能知晓。”
“你准备怎么做?”
将离起身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而后缓缓道:“前阵子抓的那些魔物在何处?”
“老样子,仙牢里面关着,但已然有人上书仙帝要处决这些人。”
“随便找一个扮成他(她)的样子告诉索寺仙帝要杀他,而后你便守在那里,可懂?”
北渊眼眸一亮,“索寺想活就一定会求救,届时便可知晓他身上有没有无视结界可传递消息的东西!”
将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至于到底是哪一种,明日便可见分晓。”
“你是说试剑大会决赛?”
将离颔首,“尧尧不常出门,他们的手伸不到上清境,唯一可乘之机便是举办在上天庭的试剑大会,他们着急,若要动手,这是最近也是最容易出意外的机会。”
消息被他们截了。
如果明日平安无事便可证明幕后者只有索寺一个,可若明日试剑大会上出了事,那只怕上天庭藏得深的内奸可不止索寺一个人。
所以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不爱出门?”北渊想起封尧那被养得跳脱的性子,表示不信,“我看是某人不想他出门吧?”
北渊虽说不上十分了解这位好友,但只要是将离上心的东西就没有眼睁睁看着溜走的道理,不过令北渊好奇的是……封尧竟也依着将离这个占有欲强的幼稚鬼!
明明唇角丝毫未动,但北渊就是看出将离在暗爽。
“那又如何?尧尧也是自愿的。”
那神情说不出的嘚瑟。
“哎,你这人……”北渊本欲埋汰将离几句,忽而面色一变,“你这儿怎么有魔灵的气息?”
将离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不远处软榻上。
“不对啊,上清境最靠近神祇和天境天,魔灵如何生存在此处?”说罢,北渊立刻便要起身去寻魔灵源头。
“不必寻了。”将离忽然开口。
“啊?”
“吾身上的。”将离理了理袖衫,“上次索寺暗杀宁泱时不小心沾染上的,不妨事,过几日便散了。”
“这样啊。”
当日偏殿一片混乱,无意间沾上魔灵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北渊煞有其事颔首,相信了。
北渊走后不久,将离起身走到软榻旁,只见软榻缝隙露出几缕极为微弱的魔气,藏在缝隙不易察觉。
挥袖除去。
轻叹一声,“真是……小孩子,一点防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