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了无情道，还能成万人迷？ 第137章 白骨

嘭——

别院两股气息频繁相撞，气浪直冲云霄，惊起群林飞鸟。

“玄宸！你要干什么！松开我！”

别院升起结界将烬川死死困住，无论如何冲击，结界完好无损。

结界外玄宸长身玉立，掌心赫然是神器西陵，西陵爆发光芒，化作无数利刃钻入烬川四肢百骸，痛得他弯下腰去，指尖死死扣住床榻边，紫眸眼尾赤红如血。

皮肉被利刃一寸一寸剐开，咔嚓一声，骨头断裂。

烬川怔了怔，目光有些迟钝，落在被皮肉翻开被硬生生敲断的一截骨头上。

“你……你要剔我的魔骨？”

两人隔着西陵相望，几步之距却宛如沟壑。

“烬川，将魔骨剔了罢，没了魔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听话——”

“听话？”烬川低声似哭似笑，痛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却硬生生咬牙不泄一丝痛声，“玄宸！你要杀我动手便是！何必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是你养大的！你难道不知魔骨对魔族意味着什么！！魔骨断裂……我绝无生还的可能！”

咔嚓——

臂骨断裂，胳膊一软，烬川半边身子倒在床边，眼看要撞上床角，却被人一把捞起，眼前一片明黄。

是玄宸。

玄宸冲破结界将他紧紧搂住，烬川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魔骨断裂的痛苦传入四肢百骸，逼得他识海混沌一片，胸膛微微起伏，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忍不住呜咽出声，死死抓着玄宸的衣袖，哀求道：“玄宸……你杀了我罢，我求你了……我不剔魔骨……我不要！”

玄宸抱着他，说出口的话却凉得人心底发寒。

“烬川——你不会死的，剔骨很快的，只要剔了魔骨，就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你和崽崽也……”

“我很疼你看不到吗？”烬川忽然发狂，猛地一把推开玄宸，怒吼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的名声！玄宸……魔族的身份和血脉于你而言就这般难以接受吗？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不彻底弄死我！”

“烬川！”玄宸死死扣住他的肩膀，浑身发抖，神情如鬼夜修罗般阴森恐怖，“就一次……你为何就是不懂我的苦心！只是魔骨而已……你从前很听话的，为何如今……”

“听话？你不说……我还忘了！”烬川仰头，忍着眼眶酸涩，“我的生死由你定论，我的喜好由你把持，我见什么人与何人交往也需得有你的允准！数十万年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欺骗、坑害、无视、算计，我身上、心上每一道伤都是拜你所赐，这就是我听话的代价！我听了你所有的话，那今日我不想剔魔骨，你为何不能允一次！”

“允你？”玄宸说：“怎么允？你知不知道只要魔骨在一日，你要受多少人指点，你不在意，那崽崽呢？他难道就要受你连累……一直因身份而被人诟病吗！”

刹那，别院静得可怕，每一寸空气都令人喘不过气。

话音刚落的瞬间，玄宸脸色一变。

“不……不是，烬川，我……”

烬川陷入片刻呆滞，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仿佛有人死死掐住心口，胸口喘不过气，“原来……你始终介怀，介怀我……也介怀身怀魔族血脉的崽崽，所以当日辰月宫外你才会拦着我不让我去救崽崽。”

没有变，从来都没变。

烬川眼底的光芒一寸一寸散去，浑身灰败无力，无一丝生机。

顿时，玄宸心里咯噔。

“烬……”

“够了……真的够了。”烬川重重吐出一口气，“玄宸，我好累啊……数十万年了……我汲汲营营、上下求索，如今看来……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玄宸一怔。

烬川倏然暴起，强行劈开血肉召出魔灵，打碎屏障，手掌化利刃，闪烁寒光的利刃，刀锋调转，狠狠朝心口扎去！

“烬川——”

西陵哐当一声跌落在地，玄宸扑过去握住刀锋，阻止刀尖刺向烬川心口，浓稠的鲜血汩汩从指缝溢出，他的手抖得不像话，却始终未曾放开。

阴沉的面容，一字一句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

“为什么要寻死？为……”

话音未落。

烬川原本紧闭慷慨赴死的双眸霍然睁开，手腕一转，原本朝心口的刀锋调转方向，后背陡然出现一股力，将他掀翻。

刹那，烬川翻下床榻，抄起西陵，布下结界。

这下被困在结界里的……成了玄宸自己。

捆仙锁出现在烬川掌心。

玄宸低头一摸，发现怀中空空如也。

“你……故意的？”

烬川沉默，眼底神色复杂，一步一步走过来，停在榻边，声音沙哑。

“玄宸，曾经我真的很爱你，可后来毫不留情推我下深渊的人也是你。我想我该是恨你的，也该杀了你的，否则我对不起在渊底挣扎数十万年的自己和被我错杀的无数魔族生灵！”

烬川垂眸，目光落在尚未化回原样的利刃右手，寒光刃边挂着刺目的鲜血，似承认了什么压抑在心口多年逃避的东西，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些年……我一直不知我到底想要什么？想要天下生灵涂炭？似乎不是。想要你后悔？似乎……也不是。可现在……我似乎知道我想要什么了，但我又知道……你给不了我这个东西，所以……我索性不要了。”

带着决绝的语气涌在玄宸耳畔，心底不由升起一阵不安。

烬川忽然笑了，“但我有一个孩子，玄宸……那是融了我骨血的孩子，你不要他，我要。我可以死，但我要把我的孩子带回来！”

“烬川——”

捆仙锁将玄宸牢牢捆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烬川低头，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带着浓重的血气和难以察觉的哽咽。

“玄宸……我爱你，但……就到这儿，我不再折磨你，你……也放过我罢。”

玄宸被捆仙锁捆住，又被神器西陵禁锢，只能眼睁睁看着烬川的背影越来越远，眼眶发酸，喉头一热，剧烈咳声响起，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匍匐弯下，痛得浑身痉挛。

眼前闪现一只手臂，玄宸顺手臂看去。

是将离。

将离松开捆仙锁，召回西陵，足足一个时辰，收起神力，“用你的神血换他的魔骨，玄宸……你真够行的！”

玄宸衣领散开，只见白皙的胸膛布满褶皱，心口出现一道刀疤，自刀疤而出，无数条黑紫血线朝外蜿蜒，布满胸膛。

神血乃是神族毕生修为所成的精血，一滴便可逆天改命，神血有限，但在烬川体内爆开的神血量却足足是玄宸全部的神血。

神血已失，玄宸的身体会迅速溃败下去，成废人一个，上天庭随便一个仙官都能杀了他！

“别告诉他。”玄宸重重舒出一口浊气，“是我薄他。”

“……”

将离欲言又止，心底有一种要将玄宸扔到太阳上晒了晒脑子里的水的冲动。

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才问：“烬川人在何处？需得立刻前往神祇。”

“他……去找崽崽了。”

刹那，别院静得可怕，直到几息后，将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立刻召出双龙玉佩传音。

玄宸蹙眉，察觉不对，“怎么了？”

“吾刚从尧尧那里回来，若没猜错，魔皇的目的是烬川！他现在去魔族无异于自投罗网！”

“什么！”

将离走后，封尧没睡多久就惊醒了。

脸色惨白，扶着软榻边猛喘几口气，却依旧无法平息心慌，想下榻倒杯茶压一压，手却抖得不像话，跌落在地。

门吱嘎一声打开。

“封尧！出事了，南城那边……”悦华推门而入，急匆匆的，“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去叫红缘给你看看。”

“不——”封尧忍着识海混沌，眼疾手快拉住悦华，“不用，我没事，不用叫红缘，你先说……南城怎么了？”

仙灵微微躁动，幸而宁泱的命盘辅佐，心境并无太大影响。

许是见他面色渐渐红润，悦华也放下心来，说起南城之事。

今日她来送种子，结果在红缘准备送她离开的时候南城来报，城中出现骷髅头闯入百姓住处杀人，但诡异的是……人人都看见人被杀，但始终找不到尸首，也找不到骷髅头所在。

刚到南城门口，红缘迎了上来。

“如何？”

“找不到尸首，里里外外我都找了，但就是找不到丝毫踪迹，骷髅头也没有线索。”

“第一次出现？”封尧进了城，入目处沼泽遍布、泥洼满地，百姓三三两两走在街上，神情麻木，是不是朝西南方向升起浓烟的地方看了一眼。

红缘顿了一下，“不是，前些时候也有，但次数不频繁，被南城城主瞒下了。我今日派人去翻南城土地时意外撞上的。”

封尧脚步一顿，目光扫向不远处南城城主，远远朝他作揖，笑得脸上肥肉咚咚响。

“换人！新的人你去挑，若暂时没有合适的……南城事务先移交到我那里！”

“明白。”

两人来到今日被骷髅头袭击的人家，木板门、土墙上除了乌黑的血迹还有……血肉。

“阁主！人带来了。”

封尧没转身，问红缘：“什么人？”

“这家的幸存者，也是……目击者。”

封尧颔首，折身瞬间，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被两只魔物左右紧挨着，两颊凹陷，无神的双目望来的那一刻忽然爆发惊天恐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鬼！别杀我！被杀我！”

封尧蹙眉，此处就站了他和红缘，“他说谁？”

前一刻安静颓败的男人忽然满脸惊恐，拼命挣扎，两个高大浑身肌肉的魔物竟差点被他挣脱。

“反正不是我。”

一道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裹着黑斗篷的悦华从背后走来，“这情况不太对劲，给我个隔间，我来审。”

封尧用法器辟出一块安静的地给悦华用，他和红缘在隔间看。

“你是这家唯一的幸存者，你需要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骷髅头为何闯入，又如何杀人，杀人后又发生了什么，仔仔细细全部告诉我！”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若不说，谁来给你家人伸冤！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还活着，再找不到骷髅头所在，他们就没救了！”

“不——”男子忽然双目血红，脸部出现异化状态，“他们死了，他们肯定死了，我亲眼看见的，脖子……脖子被穿透了，血……好多血，吃了……血肉……被吃了，声音……我听到了……鬼在咬东西吃！我害怕……我好害怕！他不让我说……不能说……不可以，我不想死！”

封尧在隔间给悦华传音，“悦华，别提当时，他应激了，推时间提别的转移注意力。”

“好。”

顿时，狂风暴雨变为温声细语，悦华循循善诱开始从今早问，问男子一天做了什么。

男子名叫三狗，是这家的儿子，早起他照旧和父母一起出门去附近的山上找野菜果腹，黄昏时刻才归。

“回来的时候天如何？还亮吗？”

倏然，三狗的脸色陡然变得惊恐起来，两颊微微抖动，却并未暴动。

“不好，我们家的天不好！”

“你们家的天？”悦华敏锐抓住关窍，“为什么这么说，别家的天……和你家不一样吗？”

“不一样！血……好多血。隔壁张婶家的天是昏黄的！我家不是……红的……好红……门上，土堆、柴火全是血……天都被染红了！天上有鬼！我看见了！！我真得看见了，头顶血红的天张着血盆大口，恶狠狠盯着我，要吃了我！我害怕，我好害怕！”

悦华立刻施了一个清心咒过去，避免三狗暴动，继续道：“天上……有鬼？那个鬼长什么样子？”

“没有……没有样子，只有眼睛……血红的眼睛，还有一张嘴，没有耳朵，也没有鼻子，没有头发，什么也没有，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看，我害怕……我想叫爹娘，可没有人应我。我低头一看 ，一个骷髅头怼到我我眼前，忽然白骨动了一下……白骨……白骨在朝我笑！！我吓得尖叫，我想跑……可我跑不了，有人抓住了我……我低头一看，不是人！根本不是人！是白骨……白骨抓住了我的脚。我看见……白骨在杀人！他们在杀人！”

“杀人？怎么杀人？他们有武器？”

“没有！不是武器，是手！”三狗颤颤巍巍举起一只手，“我看见白骨在笑，他们咬开爹娘的脖子却没咬断，我看见……看见娘的脖子断开一半，另一把斜着头挂在脖子上，瞪大眼睛看着我，白骨……白骨凑到她脖子上再吃什么……吃什么，咔嚓咔嚓……声音好清脆。”

“声音清脆？”悦华蹙眉，“三狗，你骗人的吧，人身上哪一处咬起来是清脆的？你当骨头是脆骨啊？”

“不！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就是清脆的咔嚓声，他们吸干了我娘又去吸我爹，清脆……也是清脆的声音，我害怕，我好害怕，我拼命挣脱跑进屋子关起门，外面门撞得啪啪响，我不敢出去！我怕他们吃了我！我……拿柜子堵住了门，终于……外面没有声响了。”

封尧撇了一眼门边。

柜子。

三狗没撒谎。

低头目光在手掌流转，鬼使神差另一只手抬起，刚要附在那只手上就被红缘一把捉住。

“你干什么？”

“我在想……人体哪个阻止咬起来是……脆脆的？”

红缘：“……”

“没这个地方，许是他受惊过度疯了……说得话不能全信。”

封尧挑眉，没说信却也没说不信。

倏然，腰间玉佩忽然抖动起来。

是将离的传音。

封尧看了一眼红缘，越过长桌靠门柜处走去。

“怎么了将离？不是刚分开吗？”

将离略微着急的声音传来，“尧尧……烬川去找你了，务必在他被魔皇发现前拦住他，魔皇的目的是他！”

找他？

封尧蹙眉半晌，里头的审问却还在继续，三狗断断续续的话和将离的声音几乎同时传入耳中。

“屋里……屋里有一道声音！”

“声音在哪儿！”

“在柜子里！我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柜子里的声音让我打开柜子，他说……打开柜子就能救我！我就不用死了！然后我打开柜子了……好黑啊……然后我看见……”

柜子？

封尧目光落在门边的柜子上，走上前，打开可容纳一人站立的高柜，柜门后还有一道朝两边拉开的布帘，。

指尖微微蜷缩，唰地一下拉开布帘，可柜内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三狗在说谎？

不对？

封尧拽着两侧布帘，准备将帘子合上，却在只剩下一拳左右的缝隙时，一只血色的眼睛骤然出现！！

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布帘之间狭小的缝隙容纳赤红渗血的眼球，眼球里映照着一张惨白的人脸，那张脸忽然弯唇朝他笑了一下。

哐当——

玉佩摔落在地。

“尧尧？”

没有回答。

“尧尧——你怎么了？尧尧！！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