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颀觉得自己的酒一定还没醒,否则她的头怎么会如此眩晕。
身后的江寻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紧紧贴着她时那股灼热的体温烧的她一阵阵发昏。最重要的是,贴着她的那人存在感过于强烈,她能清楚的感知到脖颈左侧搔的她发痒的碎发、喷吐在后背的气息和两颗节奏趋同的心脏。配合着逐渐升高的温度,崔颀渴的像一条上岸的鱼,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桌前的烛火越燃越短,她开始逐渐感到有些喘不上气。
两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沉默了不止有多久,快要昏厥的崔颀终于忍不住了。
“江......江寻,”她哑着嗓子拍拍箍住她脖子的两条手臂,怀疑身后这人怕不是趴在她肩上睡着了,“你没事吧?我有点勒......”
“唔?”就好像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江寻猛地松开手,离她远了些,“抱歉......我好像有点烧糊涂了。”
离开了烧得正旺的大火炉,崔颀默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感到呼吸自由顺畅了些。她悄悄按了按自己发烫的脸颊,庆幸这会光线不佳,脸上的窘状不会被江寻发现。
“咳,你......刚在写信对吧,那个,你先写着,我,我......”
江寻结结巴巴地说到一半又窘迫地卡住了。
崔颀的视线飘飘悠悠地晃到笔尖炸开的毛笔和那张已经惨不忍睹的信纸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觉到面部温度降下来的她转过身,对着“我......”了半天也没有个所以然的江寻说道:“夜深了,明天再写。江寻,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都烧成一个火炉了,真的不用去医馆吗?”
“没......没事!那我先回去了,阿颀你也......早点回去。不是!早点休息......”
江寻没有给她对视的机会。他急匆匆地直起身子,因为太过着急转身往门外冲而跌了一个趔趄,差点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然后在崔颀被吓了一跳的惊呼声中赶紧扶着墙壁稳住身形,嘟囔了一声不知是“我没事”还是“晚安”的话后,就消失在屋外浓郁的夜色中了。
慌张的脚步声消失得很快,深夜的竹林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沉静。被惊吓飞跑的信使抖抖羽毛,在它那栋还未完工的新家里把自己团成了一个温暖的球。等到竹林中的一切陷入了沉睡,那支照亮了半个燕巢的烛火终于熄灭。
......
系统重新启动中——
正在重新加载,地图资源完好......主要角色状态正常......生态系统完好......
检测到重大错误......警告,防火墙失效,警告,自我修复失败——
系统正在重启......
一觉到天明的崔颀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脑子里系统那熟悉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宿主,系统检测到剧情线出现了重大偏离,为了能够修复主线任务,建议宿主立刻开启新的周目。”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窝火。
崔颀揉了揉还没有完全睡醒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反问回去:“重启了,然后呢?你还没发现重启剧情线根本阻挡不了江寻觉醒吗?真想让我早日完成任务就赶紧想想办法帮我们开开金手指。除非你真的废物到连这点能力都没有。”
系统没有理会崔颀的嘲讽,补充解释道:“这一回彻底重启后,系统将给宿主一个全新的身份,时间线也会尽量延后,保证最大限度降低主角觉醒记忆的可能,请宿主不必担心。”
她是担心这个吗?
崔颀直截了当地戳穿系统:“还建议什么,你直接重启不就好了。该不会是连重启剧情都需要我配合吧?”
“是的,开启新周目和建立新角色首先需要宿主自行结束生命。”
彻底无语的崔颀不想再和系统白费口舌,她干脆地拒绝道:“既然不能强制重启,那就不要再提了,我认为现在的进度刚好,反正你我的目标只是阻止江寻自杀吧。再说了,从我穿越来之后还有什么主线可言吗?”
系统没有反驳,默不作声了一阵,正当崔颀以为它又消失了的时候,电子音冷不丁地重新响起,
“需要提醒宿主,”它说的极为清晰和缓慢,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的声波中是极为罕见的严肃,“由于剧情线已严重偏离,若不进行重置,系统将无法保证宿主的安全。”
“......什么意思?”
“由于主角意识觉醒,世界发展已经不可预测,系统对世界的掌控能力正逐步降低,相应的,系统权限也将不断减少......长此以往,系统无法保证将宿主送回原世界。”
“......”
崔颀没有回应,系统一遍又一遍地检测着她脑海中的意识,试图找到丝毫对它这番警告的不安甚至恐慌的情绪,然而——没有,崔颀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称得上毫无波澜。
系统一度以为是自己的检测能力还没有修复。
“或许需要我来提醒你而不是反过来,”打破沉默的崔颀语气的确十分平静,“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接下所谓的修复剧情的任务之后,你对我的帮助就聊胜于无。即便不做一些近似阴谋论的猜测,比如你根本就不想救下江寻,也没有打算让我回去等等,我也只能认为除了那张破烂地图,你根本没有什么称得上是‘能力’的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找到我这个倒霉的社畜供你压榨之前,你应该已经尝试过不止一次的重启了吧。如果清空江寻的记忆然后重启有用的话,你也不会找到我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别的方法?
系统又遁入了沉默。
“又装死......”等待了一段时间都没有回音后,崔颀嘀咕了一句,然后便无趣地从床上翻坐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洗漱去了。
系统所说的问题她不是没有过怀疑,虽然还不知道江寻这回觉醒记忆的契机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此之前他就有恢复记忆的苗头,否则系统之前也不会那样紧张兮兮地名为叮嘱实则威胁她。
可是说到底,她才刚回来没几天,还几乎什么都没做。即便如此,江寻依旧想起了不羡仙会出事,这只能证明,这不会是他第一次想起以前的事。或许上一周目,甚至更早之前——在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江寻就觉醒过不止一回记忆,而系统已经无数次地尝试重启世界了。
结局当然是以失败告终。
系统刚才的沉默无疑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至于它威胁自己的那番不能回家的话术......开玩笑,她要真听它的话恐怕才是回家之日遥遥无期,她可不想充当它的试验品,再重启个百八十回的剧情。既然江寻觉醒记忆无法阻止,为什么不顺势而为,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呢?这一回,有了江晏,有了狂澜众,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
最重要的是,没有质问或怒火,江寻也站在了她的身边。
“没有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
脑子里无可避免地回想起昨晚的种种细节,近在耳边的呼吸声、因为发烧而有些虚弱的声音,以及那双坚实的手臂......
崔颀用凉水猛猛拍了几下脸,制止自己思维继续发散下去。一边又有些奇怪,怎么江寻还没有过来,别是烧的太厉害了卧床不起吧......
很快,她就带着从活人医馆那里买的药和站在肩上的燕子敲响了江寻小屋的门。
“笃笃笃”她矜持而轻快地敲了三下门板。
门没有打开。
“啪啪啪啪”等待了一阵后,她尝试加重力道又拍了几下木门。
小屋里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难道是人不在?可是他不在家会去哪.....
再说昨晚烧成那样,不太可能一大早就出门吧。
崔颀惴惴不安地又重重拍了几下门板,间或尝试着呼唤江寻的名字。哐哐作响的木门震得肩上的燕子叽叽喳喳地表示抗议,它激动地原地扑扇翅膀,无法理解崔颀越发急躁的情绪究竟是为何。
然而停手后眼前仍然只有那扇纹丝不动的木门。
她甩了甩发麻的手,开始认真考虑破门而入的可能。正当她趴在门板上,开始仔细研究起该如何攻破面前的坚固防线又不至于暴力破门时,身后惊讶的声音让她顿时僵在了原地。
“阿颀?你怎么......”
然后是另一道她绝没有想到的声音。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妮子?啧......怎么扒人门缝往屋里瞧上了。”
崔颀僵硬地扭过身子,眼见着面色还有些苍白的江寻和一个她极为熟悉的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两人都灰头土脸的,满身不明来源的粉尘和疑似血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大打一场之后刚从某个地道里钻出来似的。
伊刀嘴里嚼着一根长长的草杆,抱着双臂全然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他睨着江寻这座小山坡上的屋子,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愣在原地的崔颀,视线彻底扫过眼前的场景后,他开口了,
“小子,我可是听你说能联系上江无浪才跟着来的,要是耍我......”
他冷笑一声,偏头啐出嚼了半晌的草根,抬手指了指自己背后的那把大刀,“老子的刀可不是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