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稚嫩清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微微颤抖。
孤山千灵闭紧双眼,桃花香飘然而起,她埋入少年怀中用力抹了把泪。
小轿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剧烈摇晃,帘外哀嚎遍野,她拽着少年的手松了又紧。
布料轻飘飘被吹起个鼓包,一截胳膊分外枯瘦。
她并不知少年是谁。
只知方才宫车行至此处,暴民动乱。
生死攸关之际,一阵凉风破开轿帘,送来了这株救命稻草。
周遭惊骇四起,她隔着少年单薄的躯体,极力噙住泪花。
半响,心跳渐静,轿子不再摇晃。
孤山千灵察觉环着自己的手臂正欲松开。
她抬头:“谢……”
未及看清,少年用力朝她一推。
气流将心脏吊到嗓子眼,尚不犹反应,她朝对方脖子上扯去。
“啪——”
清脆的碎裂声扬在空中,残镜折射出几滴腥红。
“你,是谁——”
虚影闪过,在孤山千灵向后倒去的刹那,只瞬熟悉随着日光泯灭。
“你,究竟是谁……”
“咕噜噜——”
疼痛从喉间袭来,冰冷的苦水几乎扼住鼻息,她猛然清醒,一道伤疤映入眼帘。
水波将伤疤冲散,又冲出双泛红的瞳孔,眼前人正死死掐着自己。
孤山千灵开始挣扎,脱力的手指摸到什么,仿若被银线扯动般瞬间握紧又提起。
“噗呲——”潭水掀起浪花,孤山千灵拼命一扎,疼痛消失,熟悉的腥红喷射而出,糊模了双眼。
她下意识扑腾起来,潭水夹着冰碛扎进四肢,手臂堪堪露出水面。
电光火石间,温热的触感从腕部蔓延,她被人提起,身下猝然悬空。
一阵桃花香飘起,孤山千灵顿了顿,心笑:自己同样难逃鬼门关了呀。
可下一秒,真切的心跳敲落耳旁,她睁眼,发现自己正被人抱着。
顿然仰首,比潭水还刺骨的寒意贯穿全身。
漫天红粉下,碎花顷洒,铺天盖地……
她怀疑自己做梦了,桃瓣随风迷乱,吹来了一位佩剑携花的少郎。
而少郎脸上,一张令人胆寒的银傩假面,款款零落于眸底。
这假面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那个无情无貌的少年将军——沈自寒。
传闻他长于边陲,生性冷血,相貌丑陋,乃是惊天动地的不堪入目。
可有言:执一把利剑,覆一具假面,便能驰骋杀场,杀个落花流水,杀个酣畅淋漓。
不久前,沈自寒出走涿北而投诚于大京,如今乃她父皇身旁的大红人。
孤山千灵知道这回事,却没曾想自己会在今日这桃花宴上遇见他。
凉风掠过额发,孤山千灵盯着那副假面,心中莫名发毛。
恰及此时,有欢呼声从脚下响起。
她避犹不及地侧过脸,咬着唇,握紧手中之物——
一支平平无奇的簪子。
簪子上的珠花早已被鲜血染红。
“一个被扔在破殿里等死的草包公主不愧能起死回生,果然福大命大啊!”
禧宁王府的小王爷身着蓝金华裳环胸昂颈,语气嘲讽。
“单凭一支簪子便能杀人,千灵姐姐,您可真该给这支如此寒碜的簪子烧烧高香!”围在禧宁小王爷身旁的人附和。
他们看向那支簪子,纷纷议论起孤山千灵:好歹也算个公主,竟如何不顾宫门脸面,带支这样的簪子参加桃花宴?
这簪子单单镶着一块碎镜,别说寒碜了,就是破烂也不为过。
沈自寒同样看去,虽默然不作声,可眸中神色微动。
“破烂又如何,难不成你们要告到父皇跟前,将我押入天牢?”
孤山千灵晃了晃手上的簪子,白光透过碎镜,她眼神里全然不见难堪与窘迫,反而生出一丝势在必得的骄傲。
只因这簪子上的碎镜并非随手可弃的破烂,而是……
能助她找出祸手的唯一信物。
三日前,昏迷已久的她因一场梦惊醒,梦中的内容正是她方才在水里被人掐晕时所见的。
醒来后,她见自己手中紧攥着梦里从对方脖颈处扯碎的另半块镜坠,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奈何几次回溯,皆是那瞬转变极快的场景,除一小块破碎的残镜外,孤山千灵只记得在昏倒前的最后时刻,血迹迸溅,有人推了自己。
至于,这位祸手究竟是谁……
握着簪子的掌心传来酸胀,她看向禧宁小王爷,微微勾唇。
当初,她将半块信物嵌在簪子上,就是为了应付这不得不来的桃花宴时,还能搏点有人能识出此信物的希望。
而现在,找到了。
孤山千灵伸手指向禧宁小王爷手中腰佩。
那腰佩上嵌着另一半碎镜,得来不易。
她扭头看了眼血红的潭面:“少废话,我赢了,你现在能告诉我这件腰佩是从何而来的吧?”
几个时辰前,华裳云鬓如簇簇雾云拢聚于花桃山底。
她戴着簪子,目光游离在遍山光景间,正兴起,禧宁小王爷便颠着腰佩出场。
他行事张扬,孤山千灵只是不经意地一瞥,便看到了另半块碎镜。
奈何,碎镜腰佩虽在禧宁小王爷手上,可绝不是此人贪奢浮夸的作风。
为了顺利问出腰佩来历,孤山千灵只得照他所说,与其女奴过招。
谁曾想二人打至水中,这女奴居然趁机对她下死手……
“君无戏言,说起这件腰佩是从何而来的?”禧宁小王爷颠了颠手上的腰佩,开口:“小爷我的答案是——”
他将镜佩抛给沈自寒:“空白!”
“空白?!”孤山千灵脑中刹白,不明所以。
禧宁小王爷边讥笑着,边朝沈自寒的方向努了努嘴:“小爷我本就不知道啊,如今物归原主了,公主姐姐,您要不去问问小沈兄?”
“你!”见禧宁小王爷如此理直气壮的无赖,孤山千灵顿觉一阵火气涌上心头。
“耍我?”
握着簪子的指尖被她狠狠陷进掌心。
醒来多日,她早已从旁人的一言一行中,察觉自己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草包公主罢。
人人可弃,人人可欺。
她眼前忽然再次闪过被狠狠推下的瞬间。
都“死”过一回了……
还怕什么。
顷刻,刀光刹闪,破风穿花,定神,孤山千灵握着沈自寒的剑直指禧宁小王爷。
她紧瞪前方,手指微不可察地发抖:“快说!”
片刻的沉寂,空气中炸出一声嘲笑,禧宁小王爷神色愤怒:“刺!”
他边指着自己边逼向孤山千灵:“来刺,来啊,你知道你看起来多傻么?”
孤山千灵浑身血液瞬间凉透,握着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不觉往后退,退着退着,后背猛然撞上高大的胸膛。
孤山千灵一颤,浓烈又熟悉的桃花香笼罩下来,她回头:
入目是具冰冷无情的银制假面。
“小沈兄可比小爷我残暴多了!”禧宁小王爷抵住剑锋,眼里的愤怒逐渐被狡黠取代,“小心要你再多杀两个贱……”
“吡——”
话尤未落,他突然吐出口鲜血。
孤山千灵脑袋一嗡,顺着他身下看去,发现剑锋已被插入衣袍纹样上的虎口。
而再顺着剑刃看来,她发现沈自寒的手正盖在自己紧握剑柄的手上。
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大家纷纷四散逃开,孤山千灵呆在原地,随后松开手转身。
沈自寒对着她,将镜佩递过去:“小小镜佩,若公主不嫌弃,权当是献与公主的见面礼了!”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清澈明亮,尾调微微上昂,灿烂到人心里头去。
话毕,沈自寒转身离开。
“等等!"
透亮生灵的眸子微动,孤山千灵连忙冲上前,半杖碎镜扬着流穗,明明晃晃。
她正欲伸手拉住沈自寒,可假面被不慎拍落。
孤山千灵心脏一滞,动作怔在半空。
“沈,沈将军……”
额发下残余着彼此间急促的呼吸,她小心开口。
沈自寒顿住脚步,修长挺拔的背影定在孤山千灵面前,仿若未知的可怖,令人又惊又惧。
几乎就于此刻,白光乍地刺入眼眸。
孤山千灵抬手遮额,朦胧中,她见沈自寒回身迎向自己。
墨丝翻飞,几缕编发缠红玉碧珠隐缀其间,白玉红唇,天光掩映勾勒出半面明俊。
他粲然扬笑,一张烂漫纯真的脸就这么绽开了,俊美而不失朝气。
真乃惊天动地啊!
惊天动地的绝色无双,明明自蛮地而来,却无半分粗野气息。
冷白的皮肤被乖张灿烂的笑衬出暖意,几分风流难辨,只肖桃花眼弯起,多情又无辜。
一瞬躲闪不急的羞赧从瞳孔中闪过,孤山千灵痴了,风还在飒飒地吹,花也在簌簌地落……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有人要传谣骗她。
不明白为何有人能长得如此好看,惊天动地的好看。
银制假面掉在脚下的声音清脆作响。
初次相逢,孤山千灵心底涌动起一股甚于震惊的情愫。
刚破壳的小新人祝各位读者大大们阅读愉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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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弃坑就不弃坑,再苦再难也要坚持,沉淀归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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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逢一瓣残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