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临霜瞳孔一缩,本能偏头,箭擦着他的耳畔而过,钉入地面,撩断他几根发丝。
他回身,背后却空无一人。
寒风呼啸,远处群山上隐约有黑影闪过。
他微冷的眸子慢慢转向脚边的黑羽箭,箭身乌黑,黑羽间却有几根红翎,如同一抹猩红血色。
那人在警告他?
呵,还是对他不放心。
他唇边勾起冷笑,索性在树林外停了马,优哉游哉地捡了几根枯枝掰着玩儿。
既然不信任他,他又何必卖力?反正放跑的猎物与他无关。
没过多久,马蹄声渐近。
晏临霜默数:“三,二,一。”
下一秒,张公公果然带着追兵出现。
他带队追了晏临霜半天,颠簸得上气不接下气,怒火正盛,却见那人笑吟吟上前迎接。
“张公公累了吧?要不要先喝口水?”
“咱家警告你!别擅做主张!”他气急败坏问:“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藏在身后的手无声捏紧,晏临霜不动声色道:“张公公误会,我不过是发现了几名逃跑的沈氏余孽罢了。”
张公公一愣,圣上交代过,沈家不能留活口,若真有漏网之鱼,他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他一咬牙,指着晏临霜骂道:
“那便是你办事不利!咱家自会禀告圣上,让他治你的罪!”
晏临霜眉心一跳,长睫如寒鸦敛翅,掩盖住眸中森凉。
“公公莫急,沈家余孽就藏在这树林内,还请公公亲自带兵搜查,陛下定会重重嘉奖。”
张公公冷哼一声:“算你识相!来人,跟咱家一同入林!缉拿沈家余孽!”
晏临霜冷眼旁观,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黑暗中,藏身在树后的沈慕安将外面的一切收入眼底,他悄然对寒刃打了个手势。
寒刃点头,众人顿时无声无息后撤。
幽暗的树林内,唯有马蹄踏碎落叶的声音,张公公看着空无一人的树林,放下心来,催促马匹加速。
然而就在此时,刺耳的嘶鸣声传来!
策马之人的咽喉飞溅出血雾,几个反应快的骑手立刻扑倒,却有冷箭破空而出,猛然贯穿几人胸口!
混乱中有人厉声吼道:“有陷阱!退后!退后!”
张公公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圆圆的黑色物体破空而来,直撞向他的面门,竟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他连滚带爬地摔下马车,慌乱叫道:“快停下!”
可是为时已晚,后续的马匹由于被绳索绊倒,纷纷压倒在前面的队伍上。
树林里惨叫连连,鲜血飚射,几条断肢连着血肉挂在树枝上,幽静的树林霎时化为人间炼狱。
张公公浑身瘫软坐在地上,官袍被血水浸湿,小腿也被割了个大裂口,痛得他冷汗淋漓。
他爬起身,刚想逃跑。
“嚓”地一声轻响,幽蓝的火光骤然亮起,一张冷白的脸犹如鬼魅般浮现。
晏临霜无声无息站在他背后,长睫在他眼下投出两道阴翳,更显得他眼眸森凉如雪,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张公公喉间挤出一道短促的尖叫,下腹传来一股热流,他竟吓得直接失禁了。
“张公公带来的人……似乎不太经用啊。”
张公公牙齿咯咯打颤,顾不上什么体面,他跪着爬到晏临霜脚边,抱着他的靴子哭求道:
“晏大人!咱家、咱家帮你跟圣上说情!你不能见死不——”
最后一个“救”字还没说完,晏临霜忽然抬手,狠狠拧住他的头顶。
“张公公看清楚了。”
离他咽喉一寸距离,悬着一根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银线。
倘若他再靠近一点,或许立刻人首分离。
“我可没有见死不救,除非……你自己找死。”
晏临霜冷笑着松手,懒得多看满脸惨白的阉人一眼。
火折子在银弦上擦燃了几颗火星,那原本几乎看不见的银弦顷刻有了形状。
银弦被火点着,渐渐织成一面橙红色的巨网,很快化为灰烬,消散在冷风中。
晏临霜碾碎指尖残屑,眼眸微冷。
绞雪丝——外层是无害精致的天蚕丝,内里却是锋利至极的杀人利器,削肉如泥。
沈家人果然早有准备。在他带兵包围之前,沈慕安便已离开。
他眯了眯眼,打量着枯枝断裂时新鲜的断面,忽然飞身上马,挽弓疾驰。
黑暗中箭矢如电,无比精准地射向树林深处某个方向。
林间似有鸟儿惊声而飞,和振翅声一同传来的,还有极轻微的脚步声。
他无声勾起唇角,沈慕安还没跑远!
他看向十余名幸存下来、较为警觉的骑手,冷声下令:“跟我追!”
坐在尸堆里的张公公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抖着手拿出了藏在腰间的信号弹。
晏临霜带领众人加快了策马速度,却隐约感觉地势在不断升高,速度逐渐减缓。
他不由皱眉,这片林子背后是座高山,沈慕安是想逼他弃马吗?
他正思考下一步对策,却有铮鸣声破空而来!
他猛然俯身,三根极细的绞雪丝擦着他后心而过,深深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十步开外,树梢之上,月白色衣袂如流云般一闪而过。
晏临霜毫不犹豫挽弓,一箭射向那人脚下树枝。
树枝断裂的刹那,那人反手甩出绞雪丝,缠住他的弓,朝外一拉!
晏临霜瞳孔微缩,却没有松开握弓的手,他猛一翻身,从马上滚落后迅速找回重心。
黑靴大步碾碎积雪,他竟借势直奔沈慕安的方向。
又是数根绞雪丝飞射向他面门,晏临霜眼皮未眨,只是略微偏头,躲开致命攻势。
有几根绞雪丝刺伤他侧腰和肩胛,他闷哼一声,速度未有丝毫减缓。
沈慕安见晏临霜不躲不避,直冲向自己,眉头微皱。
他迅速飞身退后,松开手中绞雪丝。
与此同时,寒刃带着其余暗卫闪出,护在他面前,挥剑便刺向晏临霜。
晏临霜冷冷抬眸,心知他们是在拖延时间,好在刚刚带的那几名骑手也跟了上来。
他几个闪身,便迫使这两拨人缠斗在了一起,目光仍是牢牢锁定沈慕安。
这个人,是他今晚唯一的目标。
沈慕安见他眼中只盯着自己,心下已有考量,他足尖在雪地连点数下,宛若飞鸿踏雪,转瞬便飞身踏上了树梢。
晏临霜抬头,绞雪丝势如破竹朝他袭来,如银色瀑布般飞泻,看似极美的景象却满含杀机。
无数爆裂声传来,是树枝被扎穿的声音。
晏临霜为了躲避,被迫在地上迅速翻滚,不免有几分狼狈。
沈慕安盯着这一幕,眼底却并无笑意——此人武功不在他之下。
朝廷何时有了这般能人异士?为何他从未见过此人?
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他忽然发现,地上的人影不见了。
几乎是出于直觉,他猛然回头,对上一双浸了寒冰般的眼眸,如同雪原上盯住猎物的狼。
那双眼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长睫上的碎雪。
来不及后撤,晏临霜已掐住他的咽喉,将他狠狠掼向地面。
沈慕安闷哼一声,反手射出绞雪丝缠绕头顶树干,借助缓冲朝上一顶。
寒光一闪,他袖间多了一柄匕首,直刺晏临霜心口,他被迫松手躲避。
沈慕安抬腿猛踹他腹部,他眼眸更阴沉,却不避不让,反手一捞沈慕安膝弯,将他用力掼向另一侧。
两人在雪地里翻滚,出手俱是又凶又狠。
身躯相撞的瞬间,沈慕安才发觉两人体型差距,自己擅长远攻,近战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个不慎,被按倒在地,手中匕首也被晏临霜夺过。
眼前划过一道银光,利刃直刺他咽喉!他猛地偏头躲开。
裂帛声传来,沈慕安险险避开那一刀,领口却被划破。
晏临霜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眼前那人的锁骨如玉温润,然而锁骨下方,却横亘着一道极为丑陋狰狞的疤痕。
年代久远,像是被猛兽所伤,但又混合着别的伤痕。
看清那道疤痕时,他浑身一僵,连呼吸似乎都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