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春[破镜重圆娱乐圈] 第14章 围读-6-陈槐安

下午一点半，第三幕围读正式开始。

陈槐安有些无法集中精神，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右手中是一颗孟婧在中午时给他的糖，他捏紧了拳头，直到感受那塑料糖纸和方形的糖球陷入了掌心里，传来一点刺痛。

他摊开，舒了口气。

第三幕是《锈春》的重头戏部分，也是怪物异化的最终阶段，聂安与李小丽代表的怪物，在这个阶段双双异化，却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助理导演李导阐述着旁白概述部分：

【场景六：聂安的房间-夜

聂安已经完成异化成怪物了，他在房间里跌跌撞撞，碰倒一堆杂物，混沌的视线中他看到马恪，他尖叫嘶嚎着求救，被举着棒球棍的对方狠狠打倒在地，一下又一下。】

陈槐安盯着剧本，仿佛已经代入了变异的聂安，脑中闪回定妆时候那个拥有人类的嘴唇与眼睛的毛茸茸的怪物，不知不觉他的手又开始颤抖，之前做的暗示好像都不管用了，他已经不可自拔地沉浸其中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脆弱、苦楚，不觉中已淌下了泪水，咸涩卷入了齿间，他嘶吼着、狂乱着、疯狂着。

【聂安：马恪！！！马恪，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毫无回应的冷寂。

但他已经看到了那闪着冷光的、带着锈蚀的铁棍，朝着他的头颅，狠狠的挥来。

砰——天旋地转，他被打倒在地了。

棍子落在皮肉上，发出一声又一声闷闷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

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也不似什么动物的嘶叫声，喑哑的，他太痛了，太痛了，到底是心痛还是这肉身之痛，他已无法分辨出更多。

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再嘶吼，他的目光涣散了，眼前走马灯般闪烁起一幕幕过往……终于，他闭上了眼睛，永久地落入一片黑沉的甜美。

会议室里似乎静了一瞬，蒋导扶着话筒扫了他一眼，“槐安很好，下个场景继续。”

身旁传来一点注视，陈槐安闭上眼睛，任由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滑落下来，黑暗暂时包裹了他，带来一丝安心，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直到平静下来，再睁开眼时面前有一小包米黄色包装的纸巾，他拿起抽了一张，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然后将剩余的纸巾还给了卓娅。

“谢谢小娅。”

“没事儿”对方很快收走了纸巾，继续看起了剧本。

后面没有他的词了，陈槐安往后一靠，左侧的路顷埋头盯着剧本，仿佛任何事都不能为对方所动那样。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了黯然，却也嘲弄，他再度举起剧本，沉入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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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七：李小丽的房间-夜晚

李小丽在同时间也异化成了怪物，但是王梅掩护着她，一人一怪最终跑到了野外私奔。】

【李小丽：啊——救命啊，救命，王梅，你看看我，我变成这样了】

【李小丽：我不想活了，我，我，啊——】

陈槐安听到连思青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王梅：冷静！】

卓娅的声音则一改相处时外放的性格，变得沉稳有力，像锚一样坚定。

王梅开始收拾起李小丽房间里的东西，将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都装进了包里。

【李小丽：你在干什么，让我死，我要死——】

【王梅：听着！你想死我不拦着，你真的想死吗？】

【李小丽：……不……不，我不想死，可是……】

【王梅：还有个办法，我们一起逃出去】

王梅抚摸着李小丽的脸庞，那上面已经被棕黑色的毛发覆盖着了，可她并没有害怕，她的神情是那么温柔，因为她看着的是对方那双流着泪的人类眼睛。

【王梅：我们得活下去，知道吗？】

她拿起一件宽大的军绿色外套，披到了李小丽身上，还找了个帽子，把对方伪装起来。

最后一人一怪在夜色的掩护之中，她们跑着、拉着对方，直到跑出了这个落后的镇子，跑到了那大山的幽深处。

陈槐安怔忡着，听着两个女演员所演绎的这令人毛骨悚然却又充满希望的另一条支线。

即使是怪物，即使是如此不正常的的关系，也无碍两人的奔赴。

他感到心中一痛，这是路顷写的。他竟不敢抬头去看那个人，或许是羞愧或许是更多复杂的情绪席卷了他，如同对方在他面前布下的一个巨大的课题，一声声的质问着，他无所遁形，他自惭形秽——因为他是如此的弱小。

“好，很好！锈缝中的春天，这就是我想要的！”蒋导大笑着点评道，“思青，小娅，你们这条线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它拥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是支撑我们锈春的重要部分，你们已经挖掘出来了，给我保持！”

“谢谢蒋导。”连思青笑着，用纸巾一点点拭去了残余的泪水。

“感谢蒋导给我的机会。”卓娅也哭了，她抽了两张纸，隔着陈槐安与路顷与连思青对视着，“连姐真的很厉害，仅仅只是对台词我都沉浸其中了！”

“好！”蒋导扶过话筒，“小路，开始你的最后场景。”

【场景八：聂安的房间-夜晚

马恪喘着粗气，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怪物聂安。他扔掉了手中的铁棍，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恐惧、泪水、愤怒和巨大的悲伤。他毁灭了自己爱过也恨过的人。

【马恪：聂安！聂安……】

路顷的声音，绝望而嘶哑的。

马恪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那根被他抛在地上的沾血铁棍还在缓缓滚动着，而聂安变异的怪物身体已经一动不动。

马恪看着看着，又哭又笑起来。

【剧本终】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显然，这是个沉重而黑暗的结局。

一股胸口涌动已久的情绪占领了他，当陈槐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开了口。

“路编剧，”他看向那甫一脱离了剧情就面无表情的脸，那眼里没有泪意，也没有别的东西，听到他的问话后便坦然地转向了他，他们对视着，“马恪最后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路顷的神色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水，缓缓的才发生了变化，他似乎是想了一下，随后漾出了个无可指摘的笑容，动物般的天真与残忍：“可能是在想桃花源记吧。”

很快，对方转向了蒋导：“蒋导，请务必考虑把废弃工厂桃花源记那段加在结尾部分。”

“我会考虑的。”蒋导的目光扫了一眼他们，“读剧本结束了，休息二十分钟，最后开个总结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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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会议先由蒋导言简意赅地总结了几天的收获，制片人邓国为邓总随后进行发言，对方满面红光，信心满满地吐露着一些类似于“S 级项目”“前景宏大”“突破圈层”“现象级热度”之类的词汇，显然被蒋导画的大饼给蒙蔽了双眼，根本没有他们这部涉及性向、恐怖元素小众定位的自觉。陈槐安有时候真佩服蒋导，或者说是路顷、杜导师这类人，可能这个世界就是保守派筑基，狂放疯子派先行。

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感到胸口一股无法弥散的情绪扰乱了他的思维，无数个念头在心里狂放，放开了缰绳肆意奔流，而他甚至还能坐在座位上逐字逐句地听着。直到半小时后，制片主任胡明举起了话筒。

“今天晚上七点，玉春楼酒店二楼‘春宴’厅，剧组准备了简单的聚餐，给大家接风，也预祝《锈春》开机大吉！”胡明主任笑着，紧绷的氛围总算得到了松动，“各位都辛苦了，晚上放松一下，务必都要到啊！”

“我再说一句”，坐在主席位的蒋导抓过了话筒，话语里透着积蓄的疯狂，可能是制片人邓总的发言也可能他本身早已压不住了，那样子活像放出笼子的疯狗，“五天后开机！都给我准备好了，保持你们现在的状态，记住，锈春镇在等着你们！他妈的真想现在就出发……”他的眼睛里精光闪烁，探照灯般地扫射了一遍四个主演，陈槐安面无表情的任由审视，心里感到这个世界终究是疯了。

“散会！”

陈槐安开始收拾起桌上的剧本及水瓶等等杂物，晾在椅背后的灰色卫衣还半湿着，他动作着慢慢穿上，思绪早已飞至天外。身旁传来一阵推椅子的声音，尖锐，路顷将跨包甩在了身上，眼神短暂地扫了眼穿了一半的他的卫衣，随后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的，匆匆离开了。

陈槐安心里麻痹着，与也收拾完东西的连思青与卓娅先后打了招呼，直到某个剧组助理过来带着点犹豫地提醒道，“陈老师，您不走吗？”他这才站起身来，拖着步子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助理方俊与孟婧早已等在门外，方俊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他垂头，并不看孟婧的眼睛，直到对方叹了一口气，说道，“去休息室里敷个面膜，再出发玉春楼吧。”

“嗯”他应着，模糊想着路顷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场合，但是——他有预感，对方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