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别哭……”
唐阙千从梦中惊醒,头痛得仿佛要裂开,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后脑勺,却触到层层叠叠的柔软布料。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响起一道低沉且冷淡的声音,“醒了?”
唐阙千怔了一下,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陆……大人?”
“嗯。”
“我……在……哪儿?”嗓子干涩无比,一连串咳嗽惊天动地。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走过来,俯身,“张嘴。”
唐阙千觉得有些别扭,这是……要喂他?
“你睡了很长时间。”
所以呢?
有些迟疑的接过杯子,唐阙千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难道是画画的时候用力过度了?
就着那人的手低头喝了一口,润了喉咙,再抬头时,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多谢。”
陆大人依然只是淡淡的“嗯”了声,随后便悄无声息,唐阙千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试图找些话题。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三夜。”
“那个……”
“嗯?”
空气中没有特别的味道,身下是柔软的床褥,被子不厚,但很温暖,唐阙千怀疑自己不在魏大夫的医室,也绝不可能在诏狱,“这是哪儿?”
“值房,”那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
锦衣卫办公的地方?这位陆指挥的权力有多大?可以随便搬运一个囚犯到自己房间?
为什么要把他带来?有什么目的?唐阙千不认为自己贡献了素描画和铅笔就能得到这种待遇,就算把他继续关起来他也会画画献策的,还是求着赶着的那种,生怕大爷们把他给忘了。
“陆大人……”
“嗯?”
这次声音听着比较远,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何事?”
那边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唐阙千忽然悟了,想来武功好的人脚步轻,先前他能听到声音大概是这人故意加重了力道,怕突然出声会吓到他。
很温柔的人啊。
难道也和李百户、魏大夫一样,善心发作,看他可怜,同情他的遭遇,所以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予一些优待?
“我……”后脑勺有些痒,唐阙千下意识去摸。
“疗伤所需,剪掉了。”陆大人淡漠的声音没有起伏,“养几个月便能长回来。”
“啊,我不是在意这个,”唐阙千连忙摆手,其实他都没注意,作为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新世纪青年,短发才是他习惯的发型,“我是突然想到一种……可以消毒、治疗伤口的东西,酒中精华,‘酒精’。”
“酒精?愿闻其详。”
“有些步骤我不太记得了,现在也不方便实操,就是正好想起来,先和您提一下, ”唐阙千抿了抿嘴,“准备酒,什么酒都可以,不用太名贵,竹管、棉线、接酒的容器、冰块……”
这还是他无聊的时候刷短视频刷到的,升级流、穿越流故事主角必备技能之一,手搓各种跨时代产物发家致富,只有先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更好的推动剧情,走入下一个篇章。
如果是穿回唐朝之前,制冰肯定是首选,简单高效,但他落入的这个时代明显对标的是历史上的明朝,不出意外的话,技术应该已经普及,用不着他费心了。
眼下自己身受重伤,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如果因为天气渐热,伤口发炎,造成感染就亏大了,这可是个普通感染就能要人命的时代。
青霉素过于复杂,一下子说不清,只有这酒精提炼相对简单,唐阙千想试试。
“酒解刀毒,可杀菌……就是我们肉眼看不到的细小虫子,可降温,可以清洁污垢,可保养刀具,我取其精华,定能使其发挥更大的作用。”
陆大人听得很认真,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思索的神色,对唐阙千口述的蒸馏法很感兴趣。听这少年郎的意思,此法不仅可以提炼医治病患用的酒精,还能顺带把市面上最常见的高粱酒变得更加醇厚,风味独特。
他不好酒,但有人喜欢,而那酒精……则会成为人们日后不可或缺的急救良药。
“陶咏!”
陶小旗应声而入。
“准备他要的东西。”
“是。”
陶咏趁这进门的几息功夫打量清醒状态下的唐阙千,发现此人确实如李达所说,不怕人。
面对上位者,百姓和囚犯尚且不提,单是普通官员,也经常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更别提锦衣卫这种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了。
然而,唐阙千却表现得异常镇定,即便身体虚弱,目光依旧清澈、自然,仿佛只是在和朋友聊天,侃侃而谈。
陶咏暗自惊讶,这少年究竟是不知死活,还是胸有成竹?
“……容器需用烧开的沸水烫洗,酒精易燃,蒸馏时还需有人紧盯,免得烧干锅底,引发火灾,接酒的容器务必远离火源,有劳陶小哥了。”
不知道对方官职,听声音很年轻,叫声哥总没错吧?
唐阙千千叮万嘱,又有陆大人扫过来的目光,陶咏自然不敢怠慢,领了差事就出去了。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眼睛看不见,人就会变得很奇怪,唐阙千倚在床头,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恐慌,促使他想张嘴说点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饿了?”
我们的陆指挥陆大人适时发声,及时驱散了某人心底阴霾。
“呃~没感觉。”唐阙千拍拍肚子,有些纳闷。
奇怪,他不是睡了好几天?
“我早上刚喂你喝过米粥。”
“——?!”唐阙千。
指挥使大人您说虾米??您您您您您喂我???怎么喂的?如何喂的?我、我没刷牙——
大约是他的表情太过有趣,陆大人心情很好的走过来为他演示。
捏腮帮子,顺喉咙,力道不重,但唐阙千可以明显感到自己口水吞咽时的顺畅。
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吓死他了~没有说指挥使照顾病患不对不体贴的意思,这个年代又不能插管,总不能拿个漏斗往嘴里倒吧,呵、呵呵、呵呵呵~
但显然,唐阙千乐呵的太早了,当他知道指挥使不但照顾他饮食起居还帮他解手出恭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风中凌乱。
嘴巴开开合合,终究半个字也没吐出来,血气上涌,脸、脖子、耳朵滚烫极了,头皮发麻。
唐阙千大吼一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为什么不安排个小兵来处理这种事啊啊啊!等他恢复以后还怎么直视指挥使那张脸?!难道每次准备欣赏美男的时候都要回忆一遍自己人事不知的时候是怎样被美人这样样那样样过的嘛?!!!
不——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骗你的。”
哀嚎着“我不活了”的唐阙千第一次没听清,直到陆指挥又重复了一次时才抬起脑袋,泪眼汪汪地问:“真的?”
“嗯,”指挥使大人毫无愧疚,“魏清轩有种药,人吃了三四天不饥不饿,但很渴,需要多饮水,你渴么?”
唐阙千舔舔嘴角,还真觉得自己渴极了。
难道是类似于减肥奶昔之类的东西?他寝室有个哥们的女朋友就在喝,一天三杯,能当饭,他们几个大老爷们也想试来着,但听说对身体不好,反弹也快,纯纯浪费钱,就没怎么关注了。
“大人,您怎么这样啊?蔫坏蔫坏的,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唐阙千小小声抱怨,“白切黑,大大滴坏。”
陆启渊没理他,回到书案前,写下“自尊心强”四个字。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这回唐阙千老实了,不乱开口,既不聊天也不献策,生怕这位坏猫一样的指挥使又捉弄他。
可他看不见,周围没点声音实在瘆得慌,于是轻轻哼起了歌。
刚开始声音很小,有些放不开,但渐渐地,便收不住了,甚至有些放飞自我。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青山?在何处?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小苹果?有喜欢的姑娘了?
“我不是你的宿敌,遗憾是你的宿命,
怪只怪你没运气,遇见我在决胜局,
你拔剑的一瞬间早就注定错失良机,
这不是桀骜不羁,这是天下无敌——”
陆启渊的手顿住了,笔尖悬在纸上,记录不下去了。
这家伙,居然如此狂妄?
正在陆大指挥使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的时候,唐阙千画风一转,居然深沉起来。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
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没听过的曲调,陆启渊很肯定这也不是哪个地方的民谣,唐四郎自己编的?他,一个被关在后院,少与人接触的少年,心中竟有如此丰富的感情?
困境中唱出的激昂旋律,是他对自身命运的不甘与抗争,亦或是对这世间不公的呐喊?
陆启渊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放下笔,凝神倾听这饱含力量的歌声。
唐阙千唱得投入,并未觉察到陆启渊的专注,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好歌,好曲,叫什么?”
——!
糟,过于忘我,唱过头了。
“你很有勇气,”陆启渊缓缓开口:“也很坚强。”
唐阙千一愣,随即苦笑,“大人谬赞了,这歌不是我写的,是一位得了重病的娘子写的。”
“哦?”
“唱歌的时候有这个印象,我不知她是谁,多大了,长什么模样,只知她生病了,我们可能是隔着院墙交谈的,这歌是她写给?‘每一个和自己一样不善言辞、孤身走夜路的普通人’?的。”
“叫什么?”
“《孤勇者》。”
“前一首呢?”
“《狂》。”
“也是生病的娘子写的?”
“……不,这个是游戏……咳,貌似是什么比武大会上的宣传曲,演唱者是一对杀手组合,叫‘暗箱’。”
“?”
“你们锦衣卫不是搞情报的?江湖门派您应该比我熟。”
有本事就去查,反正我“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
唐阙千脸上写着六个打字:无辜、弱小、可怜。
陆启渊:”……”
俗话说,人不能太得瑟,得瑟过头就要遭报应了,比如某人,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瞎哼哼,现在却安静的像只兔子。
“水喝多了?”
从(cong)天(wei)而(li)降(kai)的陆大人及时发现了他的窘迫。
唐阙千垂着头不敢说话,直到被人抱起,走到某个位置,放下。
“可站得住?”
站得住!站得住!
陆大人转身离开,唐阙千终于松了口气,顺手摸一把四周,很好,有屏风,不用担心走光了。
开始奋斗。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有些松松垮垮的,下摆很长,明显不合身,但质感相当不错,料子滑溜溜的,莫非是绸缎?
总不会是那个谁谁谁的……中衣……吧……
谁给他换的衣服?哎,不是,这指挥使大人到底几个意思?上次有意识的时候,两人似乎正在沐浴???
他他他他他想要干吗?听说明朝官员好南风,他他他不会是……不会吧?
唐阙千心里打了个激灵,直到办完事,陆大人帮他净手以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两只湿漉漉的爪子拍在对方身上。
陆启渊:?
这胸肌,这手感,绝了啊~唐阙千内心荡漾……呸,不是,内心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我多高?”他比划着自己头顶到对方锁骨(离得很远)的位置,“好像很矮。”
“四尺有余。”
四尺?艹屮屮屮艹!别人穿回古代堂堂七尺男儿,他居然才四尺!四尺!!二级残废!侏儒症患者啊!!!
唐阙千石化,然后彻底裂开了。
“您还是把我扔回诏狱自生自灭吧。”
四尺,换算成后世长度单位是几厘米?怎么着也不可能是一八零,想他穿越前,没有八块腹肌至少还有186的身高撑着,现在……
想鼠的心又有了。
“不是你的错,”那人摸摸他的发顶,“多吃点,日后说不准还能再长长。”
他都十七了,还长个屁啊!
“没指望了,骨头都长结实了,不用安慰我,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唐阙千很绝望。
“你吃得少,发育慢,”那人轻轻一捞,又把他放回床上,“回头我再教你一套功法锻炼身体,准能长到五尺。”
才五尺,五尺又是多高?
“我要当七尺男儿!”
那人好似笑了一声,“本使尚不足六尺。”
六尺?
古人的计量单位他不懂,但把指挥使分成六份的话,五尺好像也不算很矮了……吧……
指挥使多高来着?上次光顾着看脸了,罪过罪过,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轻浮……咳,反正自己也有机会长那么高……不是,矮一点,就矮一点点的话,也能接受……
待日后重见光明,见识到自己和陆启渊之间真正的差距后,唐阙千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他有被安慰到。
“指挥使。”
“嗯?”
“您为什么……把我留在身边呢?”
这个问题很重要,哪怕……就算……陆大人真的有点异于常人的癖好……他……他也忍了!
对,没错,他唐阙千就这么没骨气!没脾气!没德性!那臭气熏天,只给一顿馊饭,还动不动有人行凶的诏狱谁爱住谁住!反正他不回去!
“本使好养鱼。”
啊咧?视死如归的唐阙千摸不着头脑,养鱼?
下巴被人捏住,托起,左右摇摆。
“又黑又瘦,像条泥鳅。”
唐阙千:”……”
身上被人捏了两把。
“骨瘦如柴,膈的手疼。”
唐阙千:“……”
脑门上挨了一记。
“唯这里还有点用处,”陆大指挥叹气,“可惜被敲坏了,有点傻。”
唐阙千磨牙,“那还真是抱歉啊,陆、指、挥。”
“没关系,”陆启渊又回到书案前,“想到新奇玩意儿记得说,本使赏你。”
赏什么?赏块豆腐让他往里边钻么?
泥鳅,真亏您想得出来,我还以为自己是只猴子呢。
哼!
唐阙千不说话了,也不唱歌,抱着被子开始打滚。
不料,那床其实很窄,所以他就这么华丽丽、圆滚滚的,滚到了床下。
还好是脸着地的,没伤着大脑。
唐阙千:“……”
陆大人不得不又走回来,把他捞起。
“没想到你这么爱折腾。”
“我无聊,耳边又没点声音,”唐阙千很委屈,“看不见的时候人容易多想,想不好的事情。”
陆启渊指使小兵把陶咏叫回来,就吩咐了一句话:陪他聊天。
陶咏眨眨眼,欣然接下这个任务。
不过一刻钟后,他就后悔了。
这个唐阙千,比他师姐家的小侄子还烦,问题多的要死,根本就是一部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锦衣卫是干吗的?负责给皇帝打仪仗?贴身护卫不是暗卫的工作么?你们也要排班啊?
入选的标准是什么?身家清白?功臣之后?女的也能当锦衣卫么?不能啊?可惜了,我觉得小姐姐们心细,说不准比男人更厉害。
上战场么?打探消息这种事就得专业的来,舍你其谁?
啊咧咧,怎么京城管道的疏通工作也归你们管?怕有奸细躲里边?
卧槽!还养大象!给大象铲屎?我还没摸过大象呢,能安排么?还是要打申请?我保证不捣乱,就只摸一把,不是有个典故叫瞎子摸象来着,小人想体验一下,求大哥成全。
好吧,不行也没关系,也不是非得去摸,我就想想。
唔,监察百官?那谁监察你们?内宫里的老太监?你们抓人的时候是不是不用通知刑部,想抓谁抓谁?
皇亲国戚也能抓?牛掰啊兄弟!
陶咏无数次把目光移向陆启渊,用眼神请示:这问题该不该答,能不能答?
陆启渊没回应。
不阻止就是默许,所以他得有问必答。
“对了,指挥使是几品官啊?”
“正三品。”
“才三品?”
陆启渊:“……”
陶咏:“……”
不能怪唐阙千见识少,毕竟在他那个年代的影视剧里,一品大员遍地走,王公贵族到处爬,就连国公侯爵都不值钱了,何况一个三品“小官”。
“那镇抚使是一品?”
“镇抚使?”
“对啊,整个锦衣卫镇抚司不是归他管?”
陶咏:“……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唐阙千疑惑,片刻后想明白了,“哦,分南北,以前还有左右丞相呢,你们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
陶咏:这人到底是有常识还是没常识?选择性失忆?
不愧是对出“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的人,自有一套逻辑。
在得知指挥使无权干涉诏狱案件,北镇抚司镇抚使专理诏狱的规定后,唐阙千更是对“镇抚使才是锦衣卫老大”这件事深信不疑。
“所以你老实点,别太张扬,我们大人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把你保下来的,别给他添麻烦,”陶咏威胁道:“不然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
懂懂懂,大人您放心!
要不是怕点头频率太高,引发二次脑震荡,唐阙千的脑袋能点的更快。
陶咏拍拍他的肩,语气相当真诚,“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人情么?记得以后要好好报答我家大人。”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这人一向知恩图报,十倍百倍的偿还。
“很好,算你小子识相。”
识相识相,我最识相了。
陶咏回头看他家大人,只见陆指挥使波澜不惊、有条不紊的处理公务,对他们这边的对话似乎不感兴趣。
还是大人定力高啊,我都快憋出内伤了。
陶咏自觉没笑出声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殊不知他家大人的公函已经重写好几张了。
有人陪聊的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陶小旗飞也似地冲出去,在角落里笑得不能自理。
“陶哥?”
“”没事,没事,”陶咏靠着墙站直了,“今天大人吃什么?还是宫里送过来?”
“今天不送东西了,”那人回答,“直接遣了俩御厨,抬着一堆食材进门的。”
“好家伙,我去看看,屋里那位说想喝牛乳,不知道有没有。”
众人对指挥使抱回来的人很感兴趣,不过没有命令谁也不敢靠近,只知道是位穿碎花裙子的小娘子。
诏狱里的女监,不论老少都穿统一的粗布麻衣,问就是怕某些狱卒把持不住,见色起意,管你是舞姬歌女,还是哪家大小姐俏媳妇,不想招惹是非就别穿那么光鲜亮丽,不然出了事他们可不负责。
这穿漂亮小裙子的,八成是罪犯家属,有求于人,指挥使怎么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点私人喜好什么的……咳咳,也不算大事,虽说以前没往自己屋里带过人……啊呀,万事总要有个开头嘛,这有了第一个以后才能有第二、第三个,对吧?
就是不知道小娘子有多漂亮,能把指挥使的魂儿也勾住,想必是个绝色佳人吧?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妲己N点零的唐阙千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中午要吃什么,电视剧里的道具完全就是现代菜品的样式,滥竽充数,很多时候演员喊着“夹菜、夹菜、多吃点”,其实只有馒头和大米是真的。
指挥使才三品,唐阙千也不肖想什么大鱼大肉,能给他趁一口热饭就行。
“这是什么?”口感很奇特,不像猪牛羊,也肯定不是鸡肉,Q弹Q弹的。
“驼峰。”
“啊?”是他想到的那个驼峰么?骆驼???
“麒麟烩驼峰,不宜多食,尝尝味道即可,”说完,又给他夹了一块肉,“寒鳖炙熊蹯。”
鳖?甲鱼?熊……“熊‘番’是什么?”
“熊掌,这一只是后爪。”
“噗——”
唐阙千感觉自己的三观碎了一地,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吃上保护动物的一天。
“您这桌上不会还有鹿唇、豹胎一类的吧?”
“你想吃?”
不不不,一点都不想,他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喜欢吃炸鸡和红烧肉,偶尔撸个羊肉串,再买点酱牛肉就行,其他动物吃进嘴里会觉得良心不安的,他没那么猎奇。
“樱桃琥珀鸽子蛋?”
这可以,当鹌鹑蛋吃了。
“火烘鱼?”
也来点。
还好后边的菜色都很“正常”,没出现让唐阙千再次惊掉下巴的存在,尽管他吃的不多,每道菜只尝了几口,也很快饱了。
指挥使大人捏了捏他的手腕,“鸡爪子似的,不合胃口?”
“吃不下,”唐阙千:“可能以前吃得少。”
“嗯,慢慢养,想吃什么回头告诉陶咏,不知道就跟着我。”
唐阙千:“……多谢大人。”
“不用谢,明天让他备一道猴脑,给你补脑子。”
“……”
可以不要么?我还是个孩子,是个宝宝,消化不了这么彪悍的山珍海味啊啊啊——
唐某人泪流满面,正在想怎么婉拒,就听到耳边响起大快朵颐的声音。
感觉不像用碗?莫不是……抱着桶?
桌上貌似摆了八盘菜,都是给他们二人准备的?忽略自己那小到可怜的饭量,剩下的……总不会……
这个……那个……这屋里真没有第三个人?
听说皇帝吃饭的时候一道菜只用三口,怕被投毒,指挥使大概、也许、八成……亦是如此?
直到亲兵进来收拾碗筷,响起一阵清脆的碗碟交响曲,唐阙千才不得不承认,那位好看到没天理的男人,是个饭桶。
皇上养这么一大帮子人,不容易啊~
手里被塞了一杯茶,消食。
唐阙千对茶的印象除了超市里卖的各种茶饮,就只有爷爷柜子里的大小铁罐。
原谅他不懂茶,品不出好坏,跟喝柳树叶子似的,都一股草味儿。
可当手里这杯茶入口的时候,他知道,他错了。
唇齿留香,回味悠长,没有半分苦涩,唯有甘醇在舌尖萦绕。
“这是茶?”唐阙千忍不住问:“什么茶?”
陆启渊放下手中的杯盏,瞥了他一眼,“龙团胜雪。”
“龙团胜雪?”唐阙千默念这个名字,总觉得是某种极为珍贵的东西,他只知道碧螺春、铁观音,这名字里有“龙”的茶,一定很贵,比如西湖龙井,听说最贵最好的那种一斤就能卖上好几万?
“喜欢?”
“当然。”他又没有丧失味觉,东西好坏还是能分清的。
“每斤造价四万钱,约十两白银。”
“才十两?”
“才?”陆大指挥似笑非笑。
这个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太高兴。唐阙千想了想,“指挥使,锦衣卫的工资……呃,月俸多少?”
“陶咏每月领米七石。”
“?”
“折算下来,一年能领四十二两银子。”
“噗——咳咳咳——”
影视剧害我!反派的仆从小厮动不动就把几千几万两的银票砸主角脸上!我还以为银子不值钱呢!
小心翼翼把杯子放回桌上,生怕一不小心打翻了赔不起。
陆启渊的目光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上,“怎么,又不喜欢了?”
“不不不!喜欢!”唐阙千赶忙澄清,“就是……太好喝了,有点受宠若惊。”
“莫慌,从你家收缴来的。”
“啊?”
“虽是贡品,但是陈茶,陛下不喜,不用上缴。”
“我……爹,”唐阙千实在不想喊这个称呼,“还敢截留贡品?”
“不敢。”
“那这茶?”
“手下孝敬的。”
“……”
“东西没入宫,先进了你家院门,呵~”
“我爹吃熊心豹子胆了?”
“或许。”
“……”
“你可知他贪了多少?”
“您直接告诉我答案吧。”趴在桌上,没死,微活,唐阙千已经不想说话了。
“六十两。”
“他几品官来着?月俸多少?总比陶小旗高吧?”
“黄金。”
“……您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白银三千,珍珠一斛,古玩字画不计其数,”陆启渊道:“这只是从院子里翻出来的,另有金银藏匿他处,尚未可知具体数量。”
唐阙千大概猜到他那位长兄是如何跑路的了,如果连锦衣卫都没能问出财物的下落,只有一种可能,他爹和其他兄弟不知道财宝在哪儿,全是由长兄一手经办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身边跟随几个谋士死侍之类的,不奇怪。
但唐阙千想到了另一件事,“陆大人。”
“嗯?”
“您该不会以为我在演苦肉计吧?”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凤凰传奇《最炫民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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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陈奕迅《孤勇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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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