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斋的招牌挂出去的第三天,巧娘子绣庄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我要订一幅松雪斋的绣屏!”
“那条流光绣的帕子还有没有?”
“我愿意出双倍价钱,十日内可能取货?”
掌柜的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开了花。他特意在店里辟出个雅间,专售松雪斋的绣品,价格比方念安定的还高出两成,依然供不应求。
消息传到上榆村时,方念安正在教绣娘们一种新的双面绣技法。
“娘!”沈玉荷从外面跑进来,激动得脸颊通红,“巧娘子那边说,咱们的订单都排到三个月后了!”
绣娘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惊喜地交头接耳。赵大娘掐指一算,咋舌道:“这得赚多少银子啊!”
方念安却显得很平静:“订单多不是好事吗?大家都有钱赚。”
“可是...”沈玉荷犹豫道,“咱们做得过来吗?”
这正是方念安在思考的问题。现在这种家庭作坊的模式,显然已经跟不上需求了。
晚上,她把绣娘们都留下吃饭。饭桌上,她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把隔壁赵大娘家的空院子租下来,正式办个绣坊。”
众人都愣住了。在这个时代,女子出门做工已是少见,专门办个绣坊更是闻所未闻。
“这...能行吗?”李嫂子怯生生地问。
“怎么不行?”方念安给大家算账,“现在订单这么多,咱们挤在我家院里,既做不快,也做不好。若是有了专门的绣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位,材料工具都齐全,还能招收更多学徒。”
她看着众人:“到时候,按件计酬,做得多赚得多。表现好的,还能做管事。”
这话让妇人们都心动了。谁不想多赚些钱贴补家用?
赵大娘第一个表态:“我家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租什么租,给你们用就是!”
“那不行,”方念安坚持,“亲兄弟明算账。该多少租金就是多少。”
最后商定,赵大娘出院子,方念安出设备和材料,利润三七分成。
消息传开,村里又炸开了锅。有说方念安异想天开的,也有羡慕那些绣娘能赚钱的。周氏更是酸溜溜地到处说:“女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方念安一概不理,专心筹备绣坊。
她画了绣坊的布局图,定了规章制度,还设计了统一的工装。沈忠负责整修房屋,定制绣架;沈玉荷则帮着清点材料,培训新来的学徒。
这日,方念安正在绣坊监工,孟修远突然来访。
“听说夫人办了绣坊,特来道贺。”他让随从抬进来两筐上好的丝线,“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方念安忙道谢:“先生太客气了。”
孟修远在绣坊里转了一圈,对整齐的工位和严格的分工很感兴趣:“夫人这管理之法,颇有名将之风。”
方念安心中一动,笑道:“不过是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好一个‘人尽其才’。”孟修远若有所思,“夫人可知道,现在镇上都在传,说松雪斋的东家是个妙人?”
方念安但笑不语。
孟修远忽然压低声音:“刘掌柜最近在打听夫人的来历。”
方念安神色一凛:“多谢先生提醒。”
“需要帮忙吗?”孟修远问。
“暂时不用。”方念安自信道,“兵来将挡便是。”
送走孟修远,方念安立即找来沈忠:“你这几天多留意,看看有没有陌生人在村里转悠。”
沈忠点头:“娘放心。”
绣坊的订单越来越多,沈忠经常要忙到很晚。这日他深夜归来,发现灶台上温着一碗鸡汤,旁边还放着两个馒头。
"是春梅姐姐留的。"媛媛揉着惺忪睡眼说,"她说忠爹爹最近瘦了,要补一补。"
沈忠默默喝着鸡汤,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自从亡妻去世后,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了。
第二天一早,他特意等在绣坊门口,看见春梅来了,递过一个油纸包:"这是...这是城里买的桂花糕,谢谢你昨天的鸡汤。"
春梅愣了一下,接过油纸包时脸微微发红:"忠大哥太客气了。"
从那天起,两人之间多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春梅继续留饭,沈忠则时不时带些小点心回来,有时是一包糖炒栗子,有时是几块芝麻糖。
绣坊开业那天,顾大家亲自来剪彩。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四里八乡,再没人敢说松雪斋的闲话。
开业不到十天,绣坊就招了二十多个绣娘。方念安将她们分成三组,每组设一个组长,实行流水作业,效率大大提高。
这天对账时,沈玉荷惊喜地发现,光是这十天的利润,就抵得上从前全家半年的收入。
“娘,咱们发财了!”她兴奋地说。
方念安却道:“钱要花在刀刃上。”
她做了三件事:一是提高绣娘的分成比例;二是设立奖励基金,奖励创新和优秀作品;三是拨出专款,给绣坊的孩子们请了个老秀才开蒙。
这些举措让绣娘们感激涕零,干活更加卖力。松雪斋的名声也越来越响,连邻县的客商都慕名而来。
然而树大招风,麻烦很快就来了。
这日方念安正在绣坊指导一个新来的绣娘,周氏突然带着个官差闯了进来。
“就是她!”周氏指着方念安,“官爷,我举报她偷税漏税!”
那官差板着脸:“沈方氏,有人举报你隐匿收入,逃避税赋。跟我们走一趟吧。”
绣娘们都吓坏了,沈玉荷更是脸色发白。
方念安却镇定自若:“官爷怕是弄错了。松雪斋的每一笔收入,都在巧娘子绣庄的账上,一文不少地纳了税。”
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账本和税单:“官爷请看。”
那官差接过税单,脸色顿时变了。他狠狠瞪了周氏一眼,对方念安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
方念安笑道:“官爷辛苦跑一趟,喝杯茶再走吧。”
送走官差,周氏也想溜,被方念安叫住:“周嫂子留步。”
周氏吓得一哆嗦:“你、你想干什么?”
方念安走近她,低声道:“我知道是刘掌柜让你来的。你回去告诉他,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接着就是。”
周氏灰溜溜地走了。
沈玉荷担心地问:“娘,刘掌柜会不会再使坏?”
“当然会。”方念安冷笑,“不过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她深知,要想真正站稳脚跟,光靠顾大家的庇护是不够的,还得有自己的势力。
第二天,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她去见了里正,表示愿意出资修缮村里的学堂,还要设立助学金,资助贫寒子弟读书。
里正又惊又喜,当即召集全村宣布了这个好消息。从此,方念安在村里的地位彻底不同了。
就连从前跟着周氏说闲话的妇人,现在见到她都陪着笑脸。
这天晚上,方念安站在绣坊院子里,看着灯火通明的工坊,听着里面传来的笑语声,忽然觉得,自己真正在这个时代扎下了根。
“娘,”沈忠走过来,“都安排好了,夜里有人值守。”
方念安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媛媛从门外跑进来。
“奶奶!”小姑娘扑进她怀里,“师父准我回家住两天!”
方念安抱起孙女,发现孩子重了不少,小脸也红润了。
“在师父那儿过得好吗?”
“好!师父教我打算盘,还教我记账。”媛献宝似的取出一个小算盘,“我现在能算一百以内的加减了!”
方念安欣慰地笑了。她知道,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镇上的彩云轩里,刘掌柜正对着一封信脸色发白。信上只有一行字:
“废物。既然明的奈何不了她,就来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