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不仁 第19章 劫乱

门应声合上，屋内黑蒙蒙，细碎的月光在屋里闪闪。被捂住口鼻后，竹声的听觉更为灵敏，黑暗中隐约听见微弱的挣扎声音。

拖着他进屋的人一定是个练家子，双臂健壮有力,身形黑压压一大片。

竹声伸手反捏住身后攥着他的那只手，屈身下蹲，手腕使劲一甩，抬脚往后面猛的一踢。

身后的人反应极快，往右侧身一闪，躲过了那只向后踢的脚。

竹声寻着他闪避的空档，用力一扭，松开了他的钳制。继而又迅速转身，给了他一记扫堂腿。

“竹声，是我。”正当竹声掏出匕首刺过去的时候，银光一闪，将面前的那张脸照亮。

竹声看清他的脸，握着匕首向前刺的右手被紧紧攥住，正要爆发的力量突然松了：“冷泉？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泉顺势将他的匕首夺过来，呼出一口热气：“我等奉命前来助国公一臂之力。我带了几个弟兄埋伏在四周，暗中观察府内的动向，怕你们遭遇危险，难以脱身。”

竹声扭头朝四周看了看，好似看见墙角一个扭动的人影。他快步跑上去，将塞住温逐月嘴巴的手帕抽出来，紧接着又快速给她松绑。

温逐月扶着竹声的手颤颤站起来，看见冷泉的脸又害怕地躲在竹声身后。

冷泉正色，朝温逐月作揖：“温娘子，对不住。一时情急，顾不得跟你解释太多，想着将你绑住，再拖竹声进来动静会小一些。若是那队搜寻的人马突然折回来便危险了。”

竹声替冷泉解围，对温逐月道：“娘子不要与冷泉一般见识，他在军营当兵，一介武夫，粗俗惯了，但没有坏心思。”

安抚好温逐月后，竹声又问：“我家郎君和兰影呢？他们可有危险？”

冷泉回道：“他们无事，那场火就是他们放的，他们应是见你们久久未归，又听到搜人的动静，便想办法制造混乱，好让你们趁乱逃走。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让他们费功夫在今夜寻人？”

竹声将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冷泉。冷泉听后，攥紧了拳头：“什么？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手竟敢伸到常平司里？”

竹声点点头：“是，商会能容下这样两个作奸犯科的恶人，可见这商会上下并非是正经运作的。他们做的事情，商会行首行老定然知晓，他们能安然无恙以此为蔽，做下恶事，定少不了行首行老包庇。若不能将他们一锅端了，定然会有更大的祸端。只是单凭只言片语，没有证据，无法定他们的罪。”

冷泉思索片刻，从袖里掏出一幅图，摊开推到竹声面前：“眼下混乱，正是便宜行事的时机。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摸清商会的来往账目的位置，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当做证据？我之前来过这里一次，将此处地形摸得七七八八了。那些账目，定然放在周行首的书房里，凭你我二人的身手，进去不是一件难事。”

竹声点点头，可又蹙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温逐月：“可我们总不能将她一人放在此处。若是出了差错，我无法向主君交待。”

冷泉顺着竹声的视线看过去，想起这里还有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他压低声音，凑到竹声耳边问：“我们摸的东西毕竟是机要，涉及她们一家，带她同去不大好吧？”

竹声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如今她得了失魂症，与从前的种种联系皆已斩断。一个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人，能兴起什么风浪？若她还有良心在，就该大义灭亲。”

冷泉收起打量温逐月的视线，心里的疑虑消了一些：“若是要带上她，那便要快些走了。等那边的火灭了，他们就该找过来了。”

竹声点点头，折回去同温逐月解释：“方才的事娘子也已经听到了，若我们不做些什么，一旦那些霉米流入，官商勾结，百姓便要遭殃了。郎君怀着仁爱之心，定不愿见惨状发生。我们如今需要趁乱去找能给他们定罪的证据。此刻若是将娘子送出去会耽误时间，眼下情况危急，还是要带上你一起走。娘子待会只需紧紧跟着我们便可。”

温逐月从竹声凝重的表情中，就已明白了五六分事情的重要性，她连连答应：“我一定不拖你们后腿。”

冷泉熟悉府里的地形，三两下便找了无人的偏僻小路，摸到周行首的书房。

书房附近果然有人把守，竹声同冷泉配合默契，很快将人悄然放倒，拖到一边的草丛掩住。

轻手轻脚打开书房大门后，竹声和冷泉分头行动，一左一右仔细翻找。

可找了一阵，也没看到账本的半点影子。

温逐月站在书房门边，替他们留意门外的响动。

冷泉手上举着的火折子燃着的火光照亮眼前一小块地方，跳动的一个光点落在一副挂着的山水画卷上。画纸后似乎透着一块发亮的东西，火红的光点里混杂了些点点的细碎银光。

温逐月走过去，将画揭开，只见重峦叠嶂后，挂了一块小小的镜子。

“竹声，你过来，这里有一面镜子。”温逐月轻声叫唤。

竹声没功夫搭理她，仍埋头找东西，只是嘴上说教：“娘子，你不要乱动，若等会留下什么痕迹，被人寻去便糟了。”

一旁寻物的冷泉应声望过去，举着火折子走到温逐月身边：“温娘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温逐月举着画，示意他看向画后挂着的镜子，“在一幅画后挂着一面小镜子难道不奇怪吗？”

冷泉凑近看了看，没发现这面镜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火折子移到镜子面前时，镜子里映着的火光投向书桌上的青瓷笔筒。

没等冷泉反应过来，温逐月像是有直觉指引一般，走到书桌前，本能伸手往笔筒扭了扭。

只听传出两声清晰的摩擦声，山水画旁的一面空墙传来轰隆一声，露出了缝隙。

温逐月胆大地往前一推，发现墙面果然被推动了：“你们看，这里有暗室。”

竹声和冷泉闻声走过去，目瞪口呆对望一眼。冷泉再用力一推，墙面被完全推开。

三人走进暗室，里面俨然又是一间书房布置。只是里头的书房不似墙外面的书房一般布置。单看笔墨纸砚这是四样物件，便知做工用料都是最上乘的。更不要提那张檀香黄花梨书案和一旁的紫檀小几了。单是这些几案椅凳，便值万金之数。

冷泉和竹声再细心翻找一阵，果然在一盒堆满金银的小箱子底下发现了几沓厚厚的账目。

只是看账并非是竹声和冷泉的擅长之事，他们对着几本写得密密麻麻的账目犯了难。若等他们细细查验，可还要一柱香的功夫，这里的几本账本鼓鼓囊囊的，也难带走。

“给我看吧，我学过看账，应能看得快些。”温逐月走过去，向围在书案前的两人毛遂自荐。

冷泉暗中与竹声交换了一个眼神，竹声片刻后点点头，主动把账本递给她。

温逐月快速翻阅了几本，将里头密密麻麻的字看清楚。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选出了一本压在书案上。

“这本账本记录了庐江商会内各家商户每月向商会缴纳的数目。可与另一本记录商会收入的账本数目有出入。由此可知，这一本是真账目，另一本是假账目。”

“只要拿着这本真账目去核查，看看每月他们缴纳的钱款是否一致，他们做的生意是否真能足以支撑给商会缴纳的费用，便能知道他们做的生意是否是正道生意了。”

竹声微怔，突然发觉以前自己真是小看了温逐月。

脸上羞愧发热后，又即刻正色，接过账本再翻看几眼，才决定将这本账目塞入怀中。

得到账本后，三人快步离开暗室，各自复原了书房的原貌后又悄悄开门出去。

而坐在宴席主位的周行首酒意正浓，闭目养神间，似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烟气味。

一个随从匆匆跑到他身边，用力摇醒周行首。

周行首迷迷糊糊睁开眼，被随从的话一惊，酒醒了大半，忙问：“书房那边怎么样？”

随从回道：“火一直烧到书房外，书房外的护卫都被浓烟迷晕了。不过您放心，书房里面没有问题，里面的一切东西都在。”

周行首松了一口气，接着问他：“那厨房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他们这么多人候在厨房，难道连个火都看不住吗？”

随从又答：“有两位做粮食买卖的郎君调动了府里的人手寻人，说是有可疑的男子潜入府里，这火怕是他放的。眼下我们已经带着人将火灭了，管家让我”

“大胆，竟敢有人在商会宴席上放肆。”周行首用力拍桌，“你去派遣府上的人手将门口都封起来，今夜不许将任何人放走，敢在我的宴席上闹事，我不将此人找到，剥皮抽骨，我的脸面何存。”

裴扬雨换过衣裳后与兰影又返回正厅。二人时刻关注席上的动静，见急匆匆跑出去的侍从与惊慌交谈的席上宾客，便知道今夜想要脱身定当十分困难。

可闹了这么一出，还不见温逐月和竹声回来，裴扬雨心中到底不安。

正忧心间，又有随从走入正厅回禀：“阿郎，不好了，庐江营的军士来了，说是我们席上混入了刺杀将军的刺客，此刻正在门口要问罪拿人呢！”

“好端端的，这些军士是发了什么昏？竟也要来我这里搅局。快，引我前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周行首理好衣裳，在随从的搀扶下，召集众人一同往门口走去。

裴扬雨听见来人的名号，心中便安定了大半，随着起身的宾客一道往外走。

没等周行首走到大门，一群军士便冲进来了。

周行首气急败坏朝他们大喊：“你们，你们竟然私闯民宅，我要到官府面前状告你们。”

一排军士丝毫不惧周行首的怒火，向两旁分列，军士散后，中间一个身材高大，英姿勃发的男子缓缓走来。

他轻佻地抬眼，却带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本将军就在此处，有什么要告，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