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锁孔再次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时,苏晚(沈心)正以一种符合人设的、带着期盼与不安的姿态坐在床边。窗外天色已彻底沉入墨蓝,别墅内部灯火通明,与阁楼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门开了,陈明远站在门口,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西装,仿佛刚从某个重要场合归来。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朝她伸出手。
“心心,下来吧。”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力道适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苏晚将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掌心,垂下眼睑,扮演着那份怯生生的依赖,任由他牵着自己,走出这间囚禁了她(沈心)两年的阁楼。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苏晚都在用全身的感官记录。楼梯的宽度、转角处摆放的瓷瓶、墙壁上挂着的抽象画——风格冷峻,色彩压抑,与陈明远的气质如出一辙。空气里的甜腻香水味更浓了,几乎覆盖了所有其他气息。
楼下客厅宽敞、奢华,却同样给人一种窒息感。家具是极简风格,线条硬朗,颜色以黑白灰为主,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但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小半,仿佛刻意限制着内外视野的交流。
陈明远牵着她走到沙发旁,示意她坐下。沙发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却感觉不到丝毫舒适,更像是一种柔软的束缚。
“看吧,”他指着茶几上寥寥几本书籍——都是些艰涩难懂的哲学或古典文学,封面崭新,仿佛从未被真正翻阅过,“就这些,不能超过一小时。”
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清晰的界限。
“谢谢明远。”沈心小声说道,脸上适时露出获得恩赐般的喜悦,伸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
陈明远没有离开,而是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份财经报纸,姿态优雅地阅读起来。他似乎只是陪她,但苏晚知道,这是监视。他要用自己的存在,无形地提醒她这里的规则,压制她任何可能滋生的、不属于“沈心”的念头。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彼此几不可闻的呼吸。
苏晚的注意力并未完全集中在书本上。她的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而隐蔽地扫描着整个客厅。
摄像头的可能性?家具的布局是否有监视死角?窗户锁的类型?通往其他房间(尤其是书房、大门)的路线……
她的目光扫过壁炉上方的装饰架,扫过餐厅方向隐约可见的餐桌,扫过角落里一盆缺乏生气的绿植……
突然,她的视线在靠近阳台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用来堆放过期杂志和报纸的藤编篮子处,微微停顿了一下。
那里,最上面一份报纸的日期,是三天前。
心脏猛地一跳。
三天前!这意味着,与外界的信息隔绝,并非绝对!至少,报纸这类东西,会进入这栋房子,只是沈心平时接触不到!
陈明远似乎察觉到了她瞬间的走神,抬起头,目光透过金丝边眼镜看来:“怎么了?书看不进去?”
苏晚(沈心)立刻收回目光,脸上泛起一丝被抓住的窘迫,下意识地捏紧了书页:“没,没有……就是……这本书有点难……”
陈明远笑了笑,那笑容像是早已预料:“尼采的思想是有些深奥,不急,慢慢看。多接触这些,对你的心境有好处。”他语气带着导师般的循循善诱,仿佛真的在为她着想。
苏晚低下头,不再乱看,专注地扮演着阅读困难的模样,内心却波涛汹涌。
三天前的报纸……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如果能看到上面的内容,或许能获取关于现实时间、外界事件的线索,甚至……可能找到与“系统”、“影魔”相关的蛛丝马迹?
但如何拿到?陈明远就在对面,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怀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里的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陈明远的存在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迫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陈明远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对沈心温和地说:“我接个电话,你继续看,不要走动。”
他起身,拿着手机走向了不远处的书房,并顺手带上了房门。虽然并未完全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但这已经是宝贵的机会!
苏晚的心脏瞬间提了起来。
机会稍纵即逝!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放下书本,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无声而迅速地溜到那个藤编篮子旁。她不敢全部抽走,只能飞快地翻动最上面几份报纸。
日期……版面……标题……
她的目光如同高速扫描仪,捕捉着关键信息。
社会新闻版块……一则关于郊区化工厂发现可疑痕迹,警方排除刑事可能,认定为流浪人员遗留的短讯……(果然被掩盖了!)
娱乐版块……“诡话夜谈”团队就直播中断事件发布澄清声明,称系设备故障……
经济版块……陈明远公司的新项目报道……
……
突然,她的手指在翻动其中一份报纸时,触碰到了一个与其他页面手感不同的、略微硬挺的边缘。
是一张被折叠起来、夹在报纸中间的……超市促销广告单?
不,不对。
在广告单翻过来的背面,用不起眼的、极细的铅笔,写着几行潦草的小字:
“信任张妈。药在花盆土里。小心镜子。”
字迹颤抖,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惧和匆忙中留下。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信息!是给沈心的?还是给……其他“人”的?
“信任张妈”?那个刻板麻木的保姆?
“药在花盆土里”?什么药?在哪里?
“小心镜子”?镜子怎么了?
无数疑问瞬间炸开!
没有时间细想!书房里的通话声似乎接近尾声!
她猛地将那张广告单撕下带有字迹的一角,迅速塞进家居服袖口的隐秘褶皱里,然后将报纸快速恢复原状,几乎是同时,身影一闪,重新坐回沙发,拿起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脸上却强行维持着阅读的平静。
几乎在她坐定的下一秒,书房门被拉开,陈明远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客厅,精准地落在她身上,以及她手中的书本上。见一切如常,他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
“公司有点小事,已经处理好了。”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手臂绕过她的后背,将她揽住,像是在宣示主权,“看书累了吗?”
他的靠近让苏晚浑身僵硬,那甜腻的香水味几乎让她作呕。但她只能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小声说:“有点……”
“那就到此为止吧。”陈明远拿起她手中的书,合上,放回茶几,“时间到了,我们该回房间了。”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晚心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她成功拿到了关键信息,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她乖巧地站起身,任由陈明远牵着她的手,重新走上那道通往囚笼的楼梯。
回到阁楼,锁门声再次响起,将宽敞与自由(哪怕是有限的)隔绝在外。
陈明远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口,看着她,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莫测。
“心心,”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的,就是你的纯粹和安静。”
他慢慢走近,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却带着评估物品般的冰冷触感。
“我不希望有任何东西,污染了这份纯粹。无论是外界的噪音,还是……你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眼角,仿佛要看清她眼底最深处的秘密,“你要记住,这里才是你的世界,我才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外面的一切,都是虚假而危险的。”
他的话语如同最柔软的丝绸,包裹着最坚硬的钢铁。这是警告,**裸的警告。
苏晚(沈心)垂下头,身体微微颤抖,像是被他的话语吓到,又像是为自己的“不纯粹”而感到羞愧:“我……我知道的,明远。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陈明远似乎满意于她的反应,终于收回了手。
“很好。早点休息吧。”他转身,离开了阁楼。
门关上,落锁。
阁楼里重归死寂。
苏晚站在原地,直到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没有丝毫怯懦,只有一片冰封的冷静。
她走到窗边,借着外面模糊的光,小心翼翼地取出袖口里那张小小的纸片。
“信任张妈。药在花盆土里。小心镜子。”
字迹潦草,充满紧迫感。
张妈……那个刻板的保姆,竟然是可信任的?还是这本身就是陷阱?
药?是什么药?镇静剂?毒药?还是……对抗陈明远控制的东西?花盆……客厅里那盆缺乏生气的绿植?
镜子……这阁楼里没有镜子。陈明远不允许沈心照镜子,说是为了避免她产生“无谓的虚荣”。但“小心镜子”是什么意思?是指别墅里其他的镜子?还是某种隐喻?
信息太少,迷雾更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栋别墅里,存在着陈明远控制之外的、未知的变量。这纸条,是某个试图帮助沈心(或类似处境者)的人留下的?还是……另一个“玩家”的遗留物?
她将纸片重新藏好,目光落在房间各个角落。
陈明远最后的警告言犹在耳。他显然察觉到了她某些细微的变化,或者仅仅是出于一贯的谨慎,加强了心理控制。
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她需要更小心地扮演,更需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去验证纸条上的信息,去找到那个留下信息的人,或者……找到那“药”。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架冰冷的钢琴上。
或许,下次“练琴”和“放风”时,她可以尝试接触一下那盆绿植?或者,更仔细地观察张妈?
风险巨大,但她别无选择。
倒计时在寂静中流淌,如同催命的符咒:
【69:38:11】
在这个华丽的囚笼里,一场无声的、更加凶险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张意外获得的纸条,是救赎的橄榄枝,还是更深陷阱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