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闻舟不知道是陆淮栀在等他。
心情难免郁闷,也有些忐忑。
法治社会,姜越的行为叫他束手无策。
即便是警察,有时候想要报警的冲动也达到了顶峰,被气得满脑子都是110。
只好努力平复心绪。
男人捏着手机,远远靠在角落里,立了半晌,才抽完一支烟,鼻息间缭绕的白雾伴随着呼吸吞吐,缓慢释然、消散……
只剩下一点化不开的苦涩。
留在心底里。
孟昊弯腰穿过警戒线,抱着资料朝他跑来:“蒋队。”
现场查勘百余遍,工作人员事无巨细,连根头发丝儿都不可能遗漏。
根据警方预设的行进路线,通过数十次的排演、计时……
三分钟,从配电间到案发现场要完成一个来回,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所以截止目前,掌握到的全部线索,蒋闻舟更倾向于凶手预谋作案的人数,是二及以上。
“一个人在楼下关闸,另一个人接收信号,直接前往现场动手。”
“根据不同位置的出发点,所消耗的时间约在15秒至1分钟以内。”
但根据对方逃离的路线分析。
“他没有留在四楼,而是选择四楼以下的楼层脱身,这一点足以说明他的出发点和藏身地就在四楼以下。”
凶手的出发点和藏身地一定是同一个地方。
“他必须在监控恢复后赶回原位,否则后期警方拉取监控,很容易就会发现人员行踪的异常。”
“但在折返中途意外被人拦截,以致于在计划好的时间上,会产生一些细微的误差。”
必然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来得及处理掉。
“到监控恢复供电后,我们能够清楚的看到陆淮栀捂着伤口,在走廊处散落的空水桶边挣扎,都没来得及站起来。”
“再结合本人口供,凶手在摆脱他到恢复供电这期间,时间间隔不会太长。”
“除去前期一系列的动作,总时长三分钟,最多还能剩三十秒。”
蒋闻舟带着孟昊迅速到达三楼。
三十秒后,全楼供电,监控探头恢复工作。
稍有不慎,半分遗漏,凶手就会完全曝光在警方的视野之中。
那是太冒险的操作了。
但凡跑的慢一点,都有可能被密集分布的摄像头拍到身影。
但那些关键出入口的监控录像,蒋闻舟都安排侦查员仔细排查过,并没有任何人员异常。
这也就是说……
即便在这样紧迫的时间里,凶手也已经顺利的完成,在他计划路线中的一个来回。
把自己好好的藏起来。
“三楼,就在三楼,他不可能跑得出三楼。”
男人快步往前,整个楼层的办公点位分布,他了如指掌,左手边的尽头是档案室,上了锁,右手边的尽头是洗手间,全天开放。
和陆淮栀有过身体打斗,动了刀,见了血,开门藏身的瞬间可能会留下带血的指印。
哪怕丝毫。
他们顺着长廊往里走,一间间看过去,却没发现任何门把手的异常。
其中自然不能排除在开门的瞬间,对方脱去手套,心思缜密的没有留下任何血污痕迹。
以致于警方陷入排查困境。
侦查员在整个案发的区间内,提取现场指纹脚印数百枚,基本能还原出楼道转角处打斗的动向。
毫不意外,在有过纠缠的点位,只留下了陆淮栀一个人凌乱的脚印,以及一些不明显的刮擦痕迹。
警方据此判断出凶手作案时,细心到穿戴了鞋套。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进洗手间里,头顶通风的排气扇吹动发梢,灌进些清爽的冷气。
蒋闻舟仰头,仔细看了一遍并未完全密封,奶白色的铝扣板吊顶,准备安排人动手拆卸。
他一路巡视。
到靠南的窗边,为避免破坏物证,戴着丁|腈手套防护的那只手刚伸出去。
孟昊兜里揣着的对讲机就传来消息:“蒋队,看到你了。”
蒋闻舟眉头轻蹙,视线往外,果然看见对面不远处的电杆上,挂着两个高清的监控探头,紧密覆盖整片区域。
连只苍蝇都无所遁形,插翅难飞。
“30秒,不可能逃得出去。”
“供电恢复后,监控范围内还有哪些人留在三楼?”
孟昊手忙脚乱地翻开半小时前从专案组内收集来的调查资料:“根据监控排查组提供的信息,从供电恢复后到警方赶来前的这期间,三楼只有三个人在。”
“他们分别是陆淮栀陆医生,何正清何医生,舒岳舒医生。”
蒋闻舟问:“口供录过了吗?”
孟昊连忙点头:“录了,都录了,陆淮栀陆医生是您亲自录的。”
“何正清医生说,案发时他正在休息室里睡觉,所以停电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
“舒岳舒医生那边是在写病例研究报告,停电的时候,大约在第33秒,他还和安保部发消息确认供电情况,值班人员回复他已经前往查看。”
“根据口供,除陆淮栀陆医生以外,其余两位都表示自己没有离开过办公室。”
蒋闻舟从容不迫:“都检查过了吗?有没有衣物损坏,抓伤?撞伤?皮肤擦伤?”
孟昊摇头:“都看过了,没有。”
他说完话,四下张望,鬼鬼祟祟地靠近蒋闻舟,又小声讲:“只有陆淮栀陆医生有伤。”
“而且三到四楼全是他的脚印,死者办公室里更是被踩的不像样子,因为误判,没有保护现场,还上前施救,手上和身上也全是受害人的血迹,血手印、血指纹……”
孟昊欲言又止,但意思明确。
以现场遗留下来的线索,他们哪怕给陆淮栀盖章百分之八十的嫌疑度都不为过。
对方完全可以趁着停电,上楼,在死者没有防备的前提下动手,不用刻意掩盖他留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指纹和脚印,然后下楼。
假装与人缠斗,再留下周旋的痕迹,然后在供电之前滚下楼梯,砸翻那些没来得及收走的空水桶。
时间上绰绰有余。
可行度也完全契合现场。
但他身上的伤……
蒋闻舟冥思苦想。
首先陆淮栀的肩伤不可能是自己捅的,刀锋、深度、切口的方向,均可以由法医进行鉴定。
如果是和死者搏斗过程中产生的伤情,那么他离开案发现场时,不可能一点外出的脚印和血迹都没留下。
根据侦查组提供的调查报告里,死者的血迹只存在于案发现场,而楼道口和走廊全是陆淮栀的血,并没有秦所长的。
所以按照正常情况分析,他应该进去之后就没出来过。
就算退一万步讲,他想办法出来了。
那么为了遮盖自己身上有关死者的信息,保证没有任何一滴其他人的血出现在房间以外。
至少是需要使用到一些防护工具的。
可那些东西能藏到哪里去呢?
“搜,给我搜,重点排查三楼四楼,今天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必须要搜出东西来。”
孟昊立正接令:“是。”
蒋闻舟冷静又威严地追问:“法医那边的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
孟昊跟着他:“贺医生说他今晚就能出。”
今晚,蒋闻舟算算时间,应该能赶得上。
男人点头:“行,现场你守着,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得耽误两个小时。”
“有任何情况、新的发现,都立刻给我打电话,如果尸检报告到了,我还没回来,也打。”
“另外,安排一下三楼的三名在场人员,请他们明天早上来一趟市局接受例行询问,有些重要的细节我们需要再次确认。”
孟昊站定:“是!!!”
时间不早了,蒋闻舟看一眼腕表,物业那边给他回复了信息,说1802的业主今天在家,时间方便,会亲自等他登门道歉。
姜越已经被物业劝离,离开前照样大闹了一场,影响恶劣,也给隔壁邻居带来极大的困扰。
蒋闻舟有些内疚。
说实话这些年,他早出晚归,生活被各种工作填满,根本无暇估计其他。
姜越不敢来他单位闹事,只好围追堵截,恶果都由那些无辜的邻居受下,别人也是忍无可忍。
甚至不惜倒贴钱都要把他送走。
逼得自己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反复搬家。
只唯独这次……
蒋闻舟定下这套房子没多久,对门的装修施工队也有序进场,几乎和他同时入住。
起初男人还盘算着,抽空送些心意,提前打个招呼,拉进一下邻里关系。
日后再有什么矛盾也能好说好商量。
哪晓得一来二去忙忘了。
即便是门对门的距离,两家人也从未见过面,只是门口处不时更换的地毯,总是在不同的深夜里提醒他,那家里是有人住的。
且根据地毯的材质、颜色、替换频率,也不难看出屋主人是有审美、注重品质、爱干净、也热爱生活的年轻人。
蒋闻舟特意买了水果和花。
急匆匆地赶回家。
在站到那条波浪纹的深灰色地毯上前,他还有些迟疑,担心给别人踩脏了。
又仔细在心里默念两遍道歉的话术,关于经济补偿也有些心理准备,想好了不管对面有什么怨气,说他两句骂他两句。
他受着就是了。
男人深吸两口气后举起手,“叩叩”敲响房门,一下、两下,到第三下后停止,站定等待。
约莫两三秒,房间里慢吞吞地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缓慢靠近。
趿拉着拖鞋,懒洋洋地走。
蒋闻舟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指节,掌心里密起层轻薄的细汗。
房主人站在门后,和他就隔着一扇门板,漂亮的手指尖搭在门把手,用力轻按。
“咔哒。”
被推开一条细缝的房门后,露出双勾人的狐狸眼,眼尾上扬的风情间,又泛着丝淡淡的清冷,辨识度极高。
蒋闻舟认出那双眼。
完全只是一瞬间的事。
男人视线凝固、心跳骤停、呼吸猛窒,
几乎忘却来意。
在剧烈的慌乱与冲击中,被某人摄走心魂,稳固的理智被炸碎、崩塌。
思绪如潮水般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