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长明 第5章 千年秘影

(“凡尘众生，无论仙妖人灵，若遭劫难，皆可踏入青丘净土。狐族愿以慈悲之心，敞开圣域，予尔庇护——此乃青丘亘古不变的誓言。”)

随着黑暗如潮水般退去，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青矾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颠簸行驶的马车里，旁边是姬月和柳卿，车厢随着山路轻轻摇晃。

柳卿顶着毛茸茸的狐耳发饰，焦急四处张望：“银烬呢？怎么不见人影？”

车帘前传来温润的应答声：“我在这里。”只见银烬掀开车帘，他系着青丘马夫特有的头巾，手中缰绳挽得端正，洒落的阳光将那身粗布衣裳也衬出几分清雅。

柳卿瞪大眼睛，随即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你、你这次居然是个马夫！”他指着银烬束紧的头巾，笑得眼角泛泪，“这头巾……哈哈哈……系得真端正！”

银烬无奈地摇头，目光却落在柳卿发间摇晃的绒球上：“你这对狐耳也很别致。”

姬月轻轻握住青矾的手，指尖拂过他袖口的雪白绒毛，金瞳里漾着笑意：“这身雪狐裘衬得阿矾很可爱。”

青矾耳尖微红，急忙转移话题：“方才你们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柳卿闻言正了正神色，解释道：“那是每次幻境开启时的重要提示。说话之人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目标。每次幻境的解法都不同——有时需要帮他完成未了的心愿，有时则需要取他性命。破解幻境的方法千变万化，但唯有成功，才能拿到神石。"

柳卿扯了扯自己衣襟上的狐族纹绣，“我们现在的装扮说明——我们正在千年前的青丘重演当年旧事。”

他突然严肃地按住青矾肩膀：“记住，在幻境里无法动用任何仙妖神力。这里每一步都可能丧命，你务必跟紧姬月。”

青矾能清晰地感受到姬月投来的炽热目光，他轻声道：“好的。”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停下，窗外传来银烬的声音。向来沉稳的他，此刻语调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你们快下来看看。”

姬月反应极快，立刻翻身下车。青矾和柳卿紧随其后。只见小路旁的草丛中，赫然躺着一名人族男子，身下鲜血浸染了泥土，那血色鲜红，尚未凝固，显然刚遇害不久。

姬月蹲下身仔细查看，眉头紧锁，沉声道：“他的心脏被挖走了。”

柳卿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伸手护住青矾，声音带着惊惧：“什么！是谁会在这里杀人？还用如此残忍的手段！”

银烬看向姬月，冷静道：“我们要不要带着这具尸体进入狐镇？”

姬月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景象，冷静分析道：“这绝非偶然。此事很可能与千年前狐族险些灭亡有关联。看我们如今的装扮，在狐族中的地位应当不低。我们不仅要带进去，还要将此事禀告狐族。”

银烬略一思索，便点头认同：“有道理。”

两人不再多言，动作利落地将尸体用布帛简单包裹，小心地安置回马车上。

随后，马车再次启动，朝着不远处的狐镇缓缓驶去。每个人都预感到，他们正被卷入一场千年前的巨大阴谋之中。

千年前的狐镇繁华远胜后世，街道两旁楼阁林立，狐族百姓衣着鲜亮，往来不绝，一派祥和兴旺的景象。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市，径直驶向位于镇中央的狐族大殿。

殿前白玉台阶上早已等候着两列整齐的仪仗，正中央站着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她身姿高挑，气质清雅出尘，虽衣着简洁，但那衣料在日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狐族图腾，显出其身份尊贵不凡。

青矾一行人刚下马车，那白衣女子便快步迎上前来，极为自然地伸手扶住青矾的手臂，语气亲昵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小阿水，路上辛苦了。行程这般遥远，定是累坏了吧？”

这声音一出——正是方才在进入幻境时，宣读青丘誓言的那个女声！

姬月、柳卿和银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青矾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从女子手中缩了回去。

女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愣了一下。

站在她身旁的一位青年男子立刻笑着打圆场，他的声音爽朗而熟悉——正是千年前尚显年轻的姬蘅。此时的他还未蓄须，眉眼间满是意气风发。

“无妨的大姐，”姬蘅笑着朝青矾眨眨眼，“许是阿水初来乍到，还有些怕生。”他转向青矾，眉眼间尽是少年人的飞扬洒脱，“欢迎你来青丘做客，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

女子闻言展颜一笑，目光流转间落在姬月三人身上：“这几位想必就是阿水父母书信中提到的小五、小六和小七了？”她纤指轻点，依次掠过姬月、柳卿和银烬，“既是阿水的挚友，便是青丘的贵客。”

三人:……这名字未免太过随性。

一位狐族侍卫疾步上前，朝女子恭敬行礼：“禀圣女，长老已在主殿等候，说有要事相商。”

圣女颔首，临行前又回眸望了青矾一眼，雪色袖摆拂过石阶带起细碎流光：“阿水你先随阿蘅去安顿，晚些我再来看你。”

接着姬蘅对四人侧身做出引导的姿态：“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也辛苦了，请先随我来安顿……”

他话音未落，银烬便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打断了他，声音压得较低，却足够清晰：“姬蘅公子，且慢。我们在前来青丘的路上，于路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情况……有些异常。”

姬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往来的人群，压低声音道：“此地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偏殿，我们再细说。”

一行人跟随姬蘅快速来到一处僻静的偏殿。当那具被简单包裹的尸体被舒展开平放在冰凉的地面上，露出心口处那个狰狞可怖、血肉模糊的大洞时，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姬蘅，瞳孔也不由得猛地一缩。空气中弥漫开**的恶臭。

青矾几人简单地将发现尸体的经过告知了姬蘅。

姬蘅听着，眉头紧皱，他沉默地盯着那具尸体看了许久，隔了好一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此事非同小可……我会立刻将此事禀明长老。”他看向青矾四人，眼神中带着感激与叮嘱，“多谢你们告知。此事在查明之前，还请诸位暂且保密，勿要对他人提起。今日你们先好好休息，奔波劳顿，又受此惊吓，需要缓一缓。”

姬蘅的身影消失在偏殿门外。

青矾早就察觉到姬月异常的安静，平常姬月和柳卿会经常拌嘴的。他轻轻拉了拉姬月的衣袖：“阿月，你从刚才起就好久没说话了。”

姬月瞬间被这句话从某种思绪中拽了出来。脸上立刻挂回了那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他伸手揉了揉青矾的头发，语气轻快：“我们阿矾这么关心我啊？”

一旁的柳卿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得了吧！你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还是正儿八经的狐族少主，对千年前狐族那场几乎灭族的大乱，真就一点都不知道内情？这说得通吗？”

姬月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自嘲，他耸了耸肩，语气随意：“我为什么要知道？那场大乱发生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在青丘。”

“啊？”柳卿愣住了，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追问。

“柳卿，”银烬适时地开口，他将目光转向姬月说道，“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将这具尸体妥善处理一下吧。一直放在偏殿，恐生事端。”

柳卿看了看银烬，又看了看姬月，最终还是把满腹疑问暂时压了下去。

两人来到偏殿外的马车旁，姬月有些烦躁地背靠着车厢壁，不知从哪里揪来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眼神望着远处，没有焦点。

银烬走到他身边，沉默了片刻说道，语气是罕见的直接：“那位圣女是你母亲吧？”

姬月叼着狗尾巴草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银烬看着他这副模样，继续说道：“我们相识几百年，你对你父母的事，从来都是闭口不谈。但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顿了顿，声音更缓了些，“或许，这次幻境是一个机会，让你能亲眼看看，当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有何苦衷。”

姬月闻言，终于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拿了下来，在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他侧过头，看向银烬，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只是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互相揭短的意味：

“银烬，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他金瞳微眯，“你不一样也在逃避？你在柳卿身边当了20多年的侍卫，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却始终没有告诉柳卿你的真实身份……我们啊，不过是半斤八两，都不敢面对后果。”

并肩而立的两人，心里都填满了各自不愿触及的往事、心照不宣的秘密，以及那一句点破后，便再也无法忽略的——他们都在逃避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