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观察日记 第3章 长桥

周时初一路都很沉默，李怡君是知道她家里情况的，也知道她的顾虑。

体面人家不会吝于释放善意，他们也肯定知道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出来挣钱，家里必定有难处，但周时初并不愿意，她不愿意因为做了一件好事就要接受巨大的恩惠。再说，这不过是她作为老师应尽的职责，想到季知雨今天的表现，周时初不由笑了一下。

李怡君看见周时初笑了，心里的石头才堪堪落地。

“好啊，周时初！你今天是见义勇为了，我的烤肉呢！”

李怡君攀上周时初的手臂，因为身高的原因，李怡君刚好可以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周时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李怡君总说这个姿势特别有安全感，可惜周时初总是被依靠的那一个，她并不知道是否真的会给人安全感。

“还有一周补习班就结束了，等结束后我们就去，好吗？”

“好好好，那现在我们去吃牛肉粉！我好饿，刚刚等你做笔录的时候就饿了。”

周时初暗想，李怡君真是最懂她的人！

周时初天快黑才回家，乔老太把摊子上没卖出去的饭炮制了一番，自己吃了。周时初回家就看见乔老太边看电视边备菜，她洗过手后就坐在板凳上一起择菜，此刻月光如水，是个好时机。

“奶奶，我这个月挣了些钱，我想让你去厂里或者学校的食堂承包一个窗口，这样位置就是固定的，你也能轻松一点，在外面摆摊夏天有阴凉处，但是等天冷了就……”

乔老太切菜的手一顿，随即打断了她，“你别想这些，你这孩子挣钱就挣钱吧，拿到手后给自己买几件衣服，等上了高中用钱的地方更多了，剩下的你都给自己存着，我听隔壁你张婶说她小儿子还上什么比赛班呢，你学习好，有机会你就去哈。”

周时初低着头择菜，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明天我跟你去，我们休假。”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上演一场愧疚的交锋，周时初知道，奶奶这样的年纪，需要的不是承包店铺，而是休息。可她需要上学，这个家需要生活，奶奶作为唯一的劳动来源，不能断。

乔老太也知道，周时初这样年纪的孩子，家里给生活费是正常的，可这个半大孩子自己挣钱就算了，还想着改善她的条件，想了想只能把这一腔悲情施加在案板的腊肉上。

周时初在福利院长到两岁然后被奶奶收养，小时候周时初还会问乔老太爸爸妈妈呢？到后来两人已经默契地不提这个了。但越长大愧疚越深，两人都怕自己拖累对方，于是都拼命想对对方更好一点。

乔老太准备好明天的菜后就去睡觉了，周时初这才腾出手看李怡君带的礼物，是一个胶片相机和一盒十分精致的点心，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便利贴告诉她使用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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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初抹了一把脸，把点心放到小冰箱里，又把相机装在盒子里仔细收好，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周时初不知道这份礼物价值几何，只能尽力用她匮乏的经历猜测，又想到因为今天的意外没能请客成功，不由有点庆幸，一遍遍在心底给烤肉预算翻了一番，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随后一周季知雨果然践诺，把暑假作业一股脑都写完了，还连着好几天主动找周时初开小灶，不知怎的，其他“纨绔子弟”也纷纷效仿，经常到下课时间还是有一圈人围着周时初。王老板一来就看见如此盛况，结算时给周时初加了最多的提成，其他人也没意见，谁让他们都因为周时初的“项目”狠赚了一笔。

离开的时候周时初再次见到了季知雨的母亲，自从出了上次的意外，季知雨每天都有人接送，有时是爸爸，有时是妈妈，也有时是陈柏乐。今天和往常一样，但周时初仍品出了一丝不同。

秦馨搂着季知雨，目光温柔地看向周时初，“周老师，我来接知雨，又见面了。”

周时初也笑着问好。

“上次那几个孩子，他们都还没有满14周岁，所以后面派出所就只能叫了他们家长来，他们签了保证书也接受了教育，相信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当然我们这边也会多注意小雨的安全，周老师你也是。”

周时初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到这个结果并没有太意外，她强忍住心里的不适缓缓开口。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已经不是老师了，您叫我名字就好。”

秦馨还是淡淡笑着，“好的，那我就叫你小周，可以吗？小周，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小周你也知道，知雨的成绩不太好，我跟他爸爸工作都忙，我们也不想在学习上强迫他，没想到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他说他想好好学习，我想一定是受你影响，你也是最熟悉知雨学习情况的人，所以我想请你做知雨的补习老师。当然，我也知道你马上就要上高中了，我们就想着能不能在假期让你给知雨开开小灶？我们支付给你课时费。”

周时初看到季知雨期盼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话说绝，“谢谢阿姨，但是我能力有限，恐怕无法胜任，加上我也需要帮家里做事，只能辜负您的好意了。”

秦馨像是预料到她会拒绝，脸上并不恼火，“既然这样，我也不强人所难了，那就等你高中假期有空再帮小雨，好吗？”

季知雨也配合地可怜兮兮地看向周时初，周时初只能答应下来，祈祷半年后他们可以忘记这个约定。

周时初望着绝尘而去的四个圈轿车出了神，不知道是真的被这招以退为进拿下，还是心里早已倾向那笔可观的课时费。

周时初第一次如此混乱，哪怕奶奶坚决不肯，她还是想让奶奶有更好的经营条件，但却不想接受这份巨大的人情。

他们略一思索就想出了家教这个办法，甚至不用思考就知道应该怎么帮助她，用名正言顺的方式名正言顺地给她钱，照顾她的自尊心。

在想与不想之间，有一座长长的桥，用钱筑成的桥。

这天傍晚依然吹着暖暖的风，天边红霞漫布，飞机起飞当即划出了一条亮亮的线，太阳光透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团，周时初转头朝着暗暗的巷道走去。

周时初更意外那个黄毛居然没有满十四，也意外像秦馨这样的人居然真的会相信那群小混混的保证书，那些人显然是惯犯，派出所想必也是去了很多次。

她一脚踢开路上瘪掉的易拉罐，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受害人，那天也不过是证人作证，黄毛一伙人是良心发现真心悔过还是逢场作戏，与她都不相干。

她唯一想做的只是让奶奶答应盘一家店，周时初捏紧口袋里的钱，加快了步伐。

[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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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