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回到太子府时,暮色已漫过西院的墨梅枝桠。他刚踏入书房,就下意识去摸案角的楮皮纸——那日从矿场回来,他把星姝护着的真实产量记录藏进了墨沉石笔筒,此刻却先注意到案上剩下的纸:之前星姝特意做的细小折痕少了三道,边缘的磨损也与他记忆里的不符,显然是被人换过。
“书墨,”月尘的声音沉了些,“去把府里近期出入书房的人名单拿来,尤其是林三。” 书墨连忙应声,他刚走,月尘又摸到腰间的“墨琉香”香包——系带的结从星姝惯打的双活结,变成了松散的单结,里面的琉砂晶粉也少了大半,指尖还沾到一丝陌生的墨香,是二皇子府特有的“梅花墨”。
他心里一紧,快步走到窗边,果然看到林三正站在回廊阴影里,往书房方向张望,腰间藏着的东西轮廓,像极了偷拿的楮皮纸。月尘没声张,转身从书架上取出新的楮皮纸——是沈玉刚送来的,边缘带着太子府专属的星轨水印,他把旧纸(被换过的)和香包一起放进墨沉石炉里,看着它们在火里化为灰烬,才松了口气。
“殿下,名单拿来了。”书墨捧着名册进来,见炉里的灰烬,立刻明白过来,“是林三动了手脚?” 月尘点头,指尖划过新纸的水印:“把林三调去外围守夜,别让他再靠近书房,另外,把府里所有旧的楮皮纸都换成新的,每一张都要盖水印。” 书墨应下,又递过一个木盒:“这是谢临大人送来的墨沉石笔筒,说能隔绝气息,记录放在里面更安全。”
月尘接过笔筒,冰凉的墨沉石触感让他安心,他把真实产量记录放进去,又在笔筒外刻了个微小的“月”字暗纹——只有他和星姝知道的标记。处理完这些,他才想起西院的星姝,脚步轻快地往那边走,路过厨房时,还让晚月多炖些琉砂晶桂花羹,说“阿姝醒了要喝”。
西院的房间里,星姝还在睡着,脸色比之前好了些,手却无意识地攥着,里面是那块时核碎片。月尘坐在床边,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把碎片放回她衣襟里,又帮她盖好被子——被子是沈玉按南琉样式做的,绣着细小的星点纹,是星姝喜欢的淡紫色。“阿姝,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把府里的内奸找出来,”他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以后没人能再害你。”
而御书房里,皇帝月泓正坐在墨沉石座椅上,手里把玩着玉扳指,对面站着掌印太监李福。“谢临最近查矿场查得紧,”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猜忌,“月尘又总往矿场跑,谢家手握墨渊矿半数矿权,再这么下去,北墨的矿脉,怕是要成谢家的私产了。”
李福躬身应答:“陛下,二皇子那边递了折子,说太子私吞墨沉石,还重伤查案之人,要不要……”
“不用急,”皇帝打断他,目光扫过墙上的北墨矿脉图,谢家掌控的矿脉用红笔标着,占比过半,“月昊的心思,朕清楚,他想借矿场的事扳倒月尘,朕正好借他的手,看看谢家的底。” 他顿了顿,又道,“谢临是皇后的兄长,月尘是太子,这两人绑在一起,朕的皇权,岂不是要旁落?”
李福不敢接话,只低头应“是”。皇帝看着矿脉图,指尖在红笔标注的矿脉上划过:“等月尘进宫回话,朕先压着,看看谢临会不会主动交出部分矿权,若是不肯……”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让御书房里的气氛冷了几分。
北墨京城之外东北五十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二主子。”
树林深处传来低低的唤声,凌霜举着盏琉砂晶灯站在老槐树下。灯是南琉样式的六角形,每个角上都嵌着米粒大的琉砂晶,灯芯是用南琉特有的 “琉晶草芯” 做的,燃着淡蓝的光,把周围的树影都染得发蓝。凌霜腰间挂着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 “青帷客” 三个字,边缘磨得发亮,显然用了有些年头。
黑衣人走近时,凌霜才看清他的细节:黑袍的袖口绣着极小的星点纹,和令牌上的纹样隐隐呼应;腰间系着条淡紫色发带,发带上串着的琉砂晶珠是按南琉星轨司的 “墨沉星” 方位排列的 —— 三颗小珠围着一颗大珠,是南琉皇室成员常用的配饰样式。凌霜心里动了动,却没敢多问,只躬身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您要的矿场近期产量记录,属下抄了三份,一份是谢山副手报给月昊的假账,另外两份是矿工私下说的真实产量,只是真记录没找到原件,还得再等几日。”
黑衣人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油纸时,动作顿了顿 —— 油纸是南琉特有的 “楮皮油纸”,比北墨的油纸更韧,她在南琉时,画屏常用来包糖糕。她拆开油纸,拿出抄本,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墨字,动作带着几分习惯性的优雅:拇指按在纸页边缘,食指轻轻推着纸页翻动,和她在南琉皇宫翻奏折时的姿势分毫不差。凌霜站在旁边,看着那双手 ——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上有个极淡的茧,像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倒不像是常做粗活的人。
“月昊给你的假账,和矿场实际产量差了多少?” 黑衣人开口,声音比刚才冷了些,像淬了层薄冰。
“差了三成。” 凌霜低头应答,“谢山副手说,月昊让他把上月产量多报了三成,还让他在账本上模仿谢临的签名,说是要栽赃太子私吞墨沉石。”
黑衣人握着抄本的手紧了紧,纸页边缘被捏出褶皱。她抬眼时,灯笼光刚好落在她的蒙面黑布上,映出下颌的轮廓 —— 线条柔和,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大主子说了,绝不能让月昊得手。” 她的语气很平,却带着命令的意味,“你让人盯着谢山副手,别让他把真记录毁了,另外,太子府的内奸查到了吗?大主子特意叮嘱,要盯紧太子身边的人。”
“查到了,是书砚的远房表弟林三。” 凌霜连忙回话,“属下让人跟着他,见他前几日偷偷进过二皇子府,出来时怀里揣着些楮皮纸,看着像是太子府书房的样式。只是二主子,属下还查到,月昊最近常和秦峰见面,秦峰还私下见了禁军统领,怕是要动禁军的主意,要不要属下让人……”
“不必。” 黑衣人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大主子自有安排,我们只需做好分内事 —— 查矿场的账,盯内奸的动向,其他的别多问,也别擅自行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凌霜腰间的匕首 —— 匕首鞘是墨沉石做的,鞘上嵌着块琉砂晶,是南琉皇室制式的 “星璃匕”,这种匕首只有南琉公主和皇子才能用。凌霜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摸了摸匕首,心里疑惑:这 “二主子” 怎么对南琉的匕首这么在意?
黑衣人像是没察觉她的异样,从怀里掏出块令牌 —— 令牌是琉璃色的,上面刻着 “青帷客” 的标识,边缘还沾着点琉砂晶粉。“大主子让你把这个交给商越。” 她把令牌递过去,指尖碰到凌霜的手时,凌霜感觉到她的指尖很凉,却没什么汗,“告诉商越,务必保护好太子身边的那个侍女,大主子说,她对后续计划很重要。”
“是。” 凌霜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令牌上的晶粉,忽然想起南琉的琉砂晶粉比北墨的更细,这令牌上的晶粉显然是南琉产的。他抬头时,刚好看到黑衣人转身,黑袍扫过地面的琉砂晶草,草叶上的晶露落在袍角,却没留下明显的痕迹 —— 这黑袍的布料是南琉的 “琉晶绸”,防水防污,北墨极少有这种布料。
黑衣人没走多远,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凌霜说:“矿场的琉砂晶灯要是坏了,别用北墨的灯芯,去南琉商队那边拿‘琉晶草芯’,燃得更久,也更亮。” 凌霜愣了愣,北墨人大多不知道琉砂晶灯要用什么灯芯,这 “二主子” 怎么这么清楚?他刚想追问,黑衣人却已经转身,身影很快融入夜色里,只留下淡紫的琉砂晶线在暗处闪了闪。
凌霜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令牌,又想起刚才那黑衣人的细节:说话的语气、拂花瓣的动作、对南琉物品的熟悉…… 他忽然瞥见地面上落着个极小的东西,弯腰捡起,是枚琉砂晶耳坠 —— 耳坠只有指甲盖大小,晶面上刻着极细的纹路,凑近灯前看,能看到纹路里藏着个 “王” 字旁,剩下的部分被磨损了,看不清完整的字。
凌霜心里一动,南琉皇室有个规矩,成员的首饰都会刻上名字的缩写,比如长公主星璃的首饰,常会刻 “璃” 字。这耳坠的 “王” 字旁,再加上那黑衣人的南琉口音(刚才说话时,尾音带着点南琉特有的软调),他忽然想起商越提过的 “南琉皇室成员在北墨活动”,却没敢深想,只把耳坠放进贴身的布囊里,打算下次见商越时问问。
树林里的风渐渐大了,吹得琉砂晶灯的光晃了晃。凌霜收拾好抄本和令牌,刚要离开,却看到刚才黑衣人站过的地方,草叶上没有留下脚印 —— 北墨的泥土沾了露水会留痕,可那片草叶却干干净净,显然是黑衣人走路时特意避开了,凌霜越想越觉得奇怪,却没敢再多停留,快步往矿场方向走。
此时,二皇子府内院的灯还亮着,月昊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份矿场账本。见星璃进来,他抬头笑了笑:“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星璃没答,只走到案前,拿起账本翻了翻 —— 上面的产量数据和凌霜给的抄本差了三成,她指尖顿了顿,语气平淡:“没去哪,只是在府外散了散步。”
月昊没追问,把账本推给她:“你看看,这是谢山副手报上来的矿场产量,比上月少了三成,我打算让秦峰在朝堂上参太子一本,说他私吞墨沉石。” 星璃看着账本上模仿谢临的签名,心里清楚这是假的,却没点破,只淡淡道:“也好,只是签名得再模仿得像些,谢临的笔迹起笔重,收笔轻,别露了破绽。”
月昊笑着点头,没注意到星璃眼底闪过的一丝冷意。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想起刚才在树林里凌霜的话 —— 大主子让保护星姝,月昊却想栽赃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