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系统时前。
赫威斯的最后通牒在两人耳边响起,林阙看着周洛辰紧张的发白的面孔不由的叹了口气。
林阙带有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在衣袖遮挡下在周洛辰手心写了两个字,然后发现沉浸在对未知的恐惧中的周少爷八成是没看懂。
通道里黑漆漆的应急光源忽明忽暗,赫威斯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什么竟然没派人一路看守,这才让他更为顺利的钻了空子。
在他们两个并肩走到阴暗处时,林阙避开监视器手指一抹从手腕上伪装成装饰物的储腕甲里取出了两粒金色的拟态胶囊。
“有点疼,忍一下。”
周洛辰不是没见过世面,这种价值连城的拟态胶囊少之又少连他哥都弄不到几颗,但他现在来不及去想一个窘迫的只能买站票的穷鬼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两滴血液分别落入其中,小小的显示屏里飞快滚动着两人的基因序列在黑暗中发出幽幽光芒。
“愣什么,不收你钱。”
在轻微的数据波流声后,胶囊悬浮在半空。林阙拿起那颗有他血液的胶囊塞进周洛辰嘴里,然后一口吞下了另外一颗。
“衣服给我。”
周洛辰对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些愣神,机械的将身上的风衣脱下递过去,手忙脚乱的接下林阙连同衣服一起抛过来的终端。
“这个帮我收着。拟态胶囊只有一个系统时的功效,这期间你回到位置上不要走动保护好自己,尽可能的安抚一下民众,结束后我会来找你。”
林阙面上不显,心里疼的在滴血。艾芙琳卡女士一共就给了他三粒,这还是她看在旧日救命之恩才勉强同意敲诈来的。
林阙顶着周洛辰的脸顾不上肩膀上的一道贯穿刀伤,枪口死死的顶在赫威斯太阳穴上把手中有些变形的手铐拷在他手上。这次他加了一层防备,手刀重重劈在他后颈,顿时就青了一片。
意外的,赫威斯这都没能晕过去,只靠在椅子上喘气仰头看着他:
“嘶,轻些啊朋友,再使点力就能直接要我的命了……”
本来只有三分确定,但看着赫威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他现在有九成把握赫威斯要么是放了水,要么就是转了性,打了半天连精神力都没用。
这又不丢人,林阙理直气壮。他才醒了不到一周力量没完全恢复,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柔弱”的omega。
微型耳机在进来前被收走了,但是内嵌型精神通讯器还在发挥着它的功用。
毕竟没人会想到这“周少爷”身上会有这这种军用级的极为隐蔽的通讯网络。
艾芙琳卡那略显兴奋的声音在他大脑里响起:
“林,控制舱大门权限我截断了授权了给你,两个系统时内没人进的来。另外,探测到有星舰和机甲靠近速度很快大约半个系统时内到达,大概率是你对面那两个人派来的。你的拟态模式只剩下不到一刻钟了,注意安全。”
她嘀咕两句:
“不过我真搞不懂你,这一仗义出手怕是又要给自己添大麻烦。”
林阙没有回答她的话抬眼就隔着光屏对上了两道探究的目光,周焕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肩上一道星月交辉是帝国的少将。
“这位先生,我谨代表参议院感激您的援助。援助与医疗人员将在十分钟后到达,期间望您保护好自己。如若条件允许,我恳请您略微的安抚民众。”
比他想象中要来的快。
周焕话音未落,面前的光屏被人为关系,随机他们与跟民用D-302断了联系。
“对面关闭的。”
段淮晟俯身看过去,手指点在操作台上,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数据流动的光芒:
“以掠夺者极度敬畏绝对听从的情况推算,敌首被擒令弟应当是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
他看了一眼星舰中控台大屏幕上一行行在正常值波动的数据,吩咐下去:
“准备,实行空间跃迁。预计十五分钟后到达。”
“让你的人撤回「夜枭」舰。”
赫威斯弯了弯眼睛:
“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的脑袋下一秒就会被离子枪打个对穿提着领赏。”
略显狼狈的匪首摇了摇头,看着很不怕死甚至是主动往枪口上凑了凑:
“脾气真大。肩膀上还淌着血呢,不擦一擦?我说,你不如让我看一看真貌,我说不准考虑一下。”
“劳你费心,但你没有跟我讲条件的余地。”
赫威斯微微后撤有意无意刺他两句。
“真可惜。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像是……一位故人。”
“赫威斯先生,我不记得我刚拿手铐敲了你的脑袋。”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最后赫威斯选择了妥协。他的私人终端被林阙点亮,懒散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
“都滚回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在下达最后通牒后,船舱内的光屏就被他主动关闭,绝大多数乘客在黑暗中陷于恐慌,被广播里剧烈的打斗声吓得浑身颤抖,生怕这是凶残绑匪的新把戏。然后他们错愕的看着拿着枪炮的匪徒缓缓退出船舱,像是很不甘心的样子。
守候在门外的匪徒同样不敢违背命令,表情愤愤,自掠夺者建立以来多少年没有这么窝囊过。
“所以,现在能放我走了吗?”
赫威斯看见“周洛辰”笑了笑,然后他手腕一翻一只淡蓝色药剂就插入了他的颈动脉。
林阙只顾药效可不管下手轻重,反正这人死了或者瘫了跟为民除害没什么区别,但最好还是别死他手上免得联邦帝国没完没了的追查。
在亲眼见着并确认赫威斯缓缓滑倒在椅子上失去意识后,他草草拿紧急绷带随便缠绕几下打了个结然后敲了敲太阳穴,唤起通讯器:
“帮我销毁雾勒兹区港口和所有这艘船舱今天的所有影像资料包括中控器的记忆体,要永久的。”
“这么基础的东西还要你教,那我还干不干了。友情提醒你一句,你还有五分钟的逃跑时间。”
林阙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心里默数着拟态胶囊的倒计时,当他扫开控制室大门时,正好数到最后一个数字。
大门缓缓开启,他正琢磨着要去哪找周少爷就被突然出现眼眶微红的周洛辰吓了一跳。
周洛辰将握的有些发烫的终端塞他手里和他一样拟态胶囊失效已经变回了自己的脸,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哭什么……我行李呢?”
林阙下意识的想去揉揉他脑袋未果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跟在周少爷身后去拿行李。
“你要走了吗。”
头等舱的人早就跑了个没影大概率是看着哪里人多往哪跑求个安慰。
林阙将行李箱收入储物腕甲中,看着离船舱越来越近的光点戴好微型耳机:
“广播权限我给你终端开了权限,不用去控制室就可以使用。还有,谢谢你的头等舱。”
他摆了摆手脑子里全是艾芙琳卡女士的絮叨:
“快走快走,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你看见头顶上那个圆盖没,旁边有个按钮把他顶开跳出来。你折叠储物器里面有个微型飞舱,绑了你的生物纹还设了自动导航,里面燃料勉勉强强应该是能送你到泽恩区下层了。”
等段少将和周议员抵达的时候D-302只剩下了一船劫后余生的民众,巧舌如簧的周焕在确认了他亲弟没少一根头发后就被指使去安抚。
段淮晟站在中控室内,中间座椅上的匪首跑了个无影无踪地上只丢下一副被强行拆解的手铐,影像里顶着周洛辰面孔挺身而出的“英雄”也没了踪迹。
他偏头瞥了眼缩成个鹌鹑的周洛辰:
“洛辰,他和你认识。”
周洛辰自小是有点怵这个与他兄长年纪相仿的哥哥的,尤其是几年前的一个什么任务之后人变得越来越冷恐怖程度和他哥有的一拼。他低着头绞尽脑汁,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
那个姓陆的少年在他讲话的时候大部分只是倾听附和,鲜少透露出他的意图和身份。除开姓氏和目的地,他对这个人简直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他期期艾艾的看着段淮晟,对着他身后缓缓走来的亲哥讨好的笑了笑。
“回去收拾你。”
周焕没空多搭理他,转头让警卫带着下去休息:
“船舱里的记忆体与存储设备均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技术人员看过了,是内部永久性破坏恢复不了。唯一留下的就只有我们主舰自动保存的影像。好巧不巧,我也没能查到车票乘坐人的信息。”
方才顾忌着周洛辰在场,段淮晟没有多问。
“自那位殉职后,你和我分别作为联邦与帝国推举进行「星蚀」清剿掠夺者的‘代言人’都跟赫威斯徐究甚至是凭洲打过交道。赫威斯不是个如此不谨慎的人,这个人可能与他有什么渊源让他掉以轻心。”
周焕当然知道段淮晟口中的“那位”是谁,他抱臂靠在一旁半开玩笑来了一句:
“如果他没出事,你现在说不定能成为他最得力的下属。这个人的身份、目的和具体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照你所说的推断那将会是个危险程度不亚于赫威斯的人物。”
段淮晟没有理会他的调笑,他目光一转看向中控器的金属板上残留的溅射血迹,带着白手套的手伸出食指往上微微一抹,不由得想到那个假“周洛辰”打斗时的那道刀伤:
“还有这个。洛辰说拟态时总共只过了不到一分钟,时间与剂量不足以让他重构血液系统,受伤流出的只会是他本人的血。”
偌大的中控室只余下他们两人,小型基因解析器飞速运转着在庞大的基因库中匹配着身份,一行行数据从两人眼前划过,最后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显示屏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代表着这个人的基因信息没有被录入庞大的数据库中。
两人相对无言,似乎是有点难以想象在如今科技如此发达了情况下还能出现这种情况。
“有意思,看来我们遇见了一个……”
周焕顿了顿,思考该如何形容。
“很有手段的黑户。”
黑户本人被迫挤在狭窄的飞舱,太久没操作这东西稍微有些生疏,设置好目的地和巡航速度就半靠在了软椅上。
艾芙琳卡女士的声音还在他脑子里喋喋不休。
“林,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救周家那小子,我可是花了大力气跟你扫了尾。”
林阙用匕首划开结成血块的衣服从储物腕甲中拿出愈疗仪覆盖在上。他半阖着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操作台,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我十六岁进入军部,到死的那年总计从军十三年,算上死前的那一个一共执行了四个s级任务,其他级别的太多记不清了。不用担心,皮毛还是能说的,再多就又要上军事法庭了。”
“放心哦林,我嘴很严的。我记得这些东西作为功绩在当年可是铺天盖地的传颂,除了我们雾勒兹区的那一个其他的都是跟掠夺者有关吧。”
林阙仰着头靠在靠枕上透过玻璃层望着外头星星点点的行星带,右手食指中指微微并拢抬到嘴边。
“我执行的第一个s级任务就是去救出被掠夺者劫持的人质,那个时候还不是凭洲当家。当时年纪轻心思浅被摆了一道,是我的副官救了我,不然早死那了。如果还活着的话,他应当是比周焕还要大十来岁,说不准还能被叫上一声哥。”
艾芙琳卡有些惊讶咂了咂嘴:
“还有这事,我看那报道上不都说什么林少将算无遗策从未有过败绩……”
“难道你是从报道上认识我的?”
她声音听着有点尴尬打了个哈哈:
“不过我好像也没听说过周家还有一个孩子,不都是说成熟稳重的议员大儿子和不省心的小儿子吗。难不成……”
林阙仿佛能看见听到花边新闻的艾芙琳卡那亮起来的眼睛。
“就是你想的那样,是私生子,没活到认祖归宗,也不会让他进门。”
可他这次没能听见艾芙琳卡那标志性的大呼小叫,她那边主动掐断了信号,大抵是又来了客人。
终于安静下来了。
林阙缓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越来越沉重的疲惫感,仿佛闭上眼睛就能听见感受那深入骨髓的哭嚎与哀戚。
早就成老毛病了,一想到那年的事烟瘾就犯,嘴里不有个东西跟不舒服似的。
他手指搓了搓下意识去摸口袋,这才想起来穿的是那少爷的风衣,兜里没有钱包也没他在路边十五信用点买的廉价烟只有几粒包装精美的糖果。
他平常不怎么吃这些东西,此时却单手拆了一颗塞入嘴里面无表情嚼碎,水果味甜丝丝的,比当年的那颗糖味道好多了。
一旁的艾芙琳卡就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了,她切断了与林阙的通讯冷眼看着对面把玩着一把微型离子手枪的男人,微微抬了抬下巴。
“你说的我都已经做了,现在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那男人一头黑发坐在阴暗处看不清面孔,说话有些油腔滑调:
“不愧是‘灰雾巷的黑灯芯’做事就是干净利落。”
艾芙琳卡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肩上的那条黑蛇弓着身嘶嘶着像是有些忌惮,就算隔着距离那血腥气浓的都快要扑到她脸上来了。
“您说笑了,怎么尽说些无用的话。不过比起无谓的夸赞我更好奇,不到三天的时间您是怎么知道有关于他的消息的。”
那男人笑了一声,语调中有些不怀好意:
“如果我说,我在爆炸前就往他脑子里植入了定位装,你相信吗?”
艾芙琳卡摆出了送客的姿态,带有隐隐的敷衍与不屑。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想碰上这一难缠又棘手的恶贯满盈之徒。
“您可真会说笑,那场爆炸可是炸毁了两颗小行星,一个小小的定位器怕是早就粉身碎骨难以发挥它的作用。”
男人坐在那喝完了最后一杯白兰地,有些遗憾的晃了晃空了的酒壶。
“与其讨论这些没用的东西,我更好奇你的好朋友、救命恩人看到你现在在雾勒兹区所做的一切会是什么表情呢?你觉得,他是会一怒之下与你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和当年一样悔恨自己怎么又救了一个白眼狼?”
艾芙琳卡一哽攥紧了拳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这些就不劳您费心了,不请自来的客人。”
男人不理会她嘴里的讽刺,只微微抬了抬手,像是隔着距离遥遥敬了她一杯:
“那么,合作愉快,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