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洒 第7章 被迷到了。

叶承泽开始讲自己笔下的内容，便全身心投入进去。他自身感觉没有讲太久，但前台的人员逐渐忙碌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要开始试戏了。

实际上，主角赵离儿的试戏演员有好几个，除了许离洲之外，还有些更加年轻一些的演员在做准备。

但叶承泽心中已经定下人选了，他觉得应该没有人能在演戏这方面抵过许离洲。

事实也是如此。

当许离洲穿着他的那身老汉背心走到台上的时候，叶承泽还在心底感慨这身衣服究竟为什么会被许离洲选中。

但紧接着，许离洲抬眼的那一瞬间，叶承泽只觉得心脏猛地一颤，喉咙发紧。他的目光甚至无法从许离洲身上挪开。

许离洲的头发在他走上舞台的时候被他用掌心随意拨弄了下，此刻发丝显得有些杂乱。

他坐在板凳上，先是呆滞着。双目没有聚焦，显得十分无神。眼皮也低垂着，整个人神色恹恹。他的目光似乎正在看向一片虚无，明明只是坐在那里，整个人却却被沧桑包裹。

紧接着，他的背脊稍微绷直，先前没有半点光点的眼眸很短暂地亮了一瞬。他的身躯在小幅度地发抖，是在竭力地遏制着什么。

叶承泽看了出来。那是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侧身、不要扭头看向别处。

其实书中这里的剧本是，赵离儿发现了正道门派在做恶事时感到不可置信，紧接着进入酒栈，在店小二上酒之前，他坐在客栈中等酒。当时叶承泽在书中对赵离儿的描写只有一个词，【萎靡】。

后来酒栈还来了其他江湖游客，他们正聚集在一起去讨论近期的门派变化，所有游客都在大肆赞美那些正道门派，只将恶道门派贬得一文不值。

书中的赵离儿对这些人讨论的话语没有任何反应，他是沉默的。但许离洲演绎出来的这一段，是赵离儿在萎靡不振的时候，听见了曾经自己也心心爱爱的门派时，下意识会有的关注反应。但又因为赵离儿此时已经知道那正道门派并非世人心中所想这般光明磊落，因此又不得不去克制自己不要去转身、别去看。

许离洲略微偏首，掌心在桌上空握着，他支起胳膊，垂首将视线落在空握着的那处，眸色暗沉晦涩。沉默良久，他脖颈向上一扬，做出了举杯的动作。

在放下‘酒杯’之后，他的眼眶瞬间泛红。好似身前身后所有和过往相关的一切，都在饮下这杯酒之后消逝了。

当许离洲站起，周围人为他鼓掌的时候。叶承泽还沉浸在许离洲刚才那一段的戏里。

他身为自己作品的作者，因为早期常写散文和记叙文的缘故，他很少把写作的重心放在自己的小说上。

自己的小说被改编成影视作品，他也很少去看。更多时候，他选择去阅读图书，而非观赏影视剧。

但就在刚才，叶承泽的想法出现了改观。

赵离儿被许离洲演活了。

仅仅是许离洲最后放下酒杯的那一个眼神，激得叶承泽心底发麻。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许离洲能成功拿下影帝称号。因为站在台上的时候，他就是角色本身。

“叶先生，怎么还在发呆呢？”许离洲这会儿已经换了衣服，把老汉背心给脱掉，换上了一个简单的短袖衬衫。

叶承泽敛眸，拇指蹭上自己的下巴颏，回道：“你演的好。”

许离洲似乎也没料到叶承泽会干巴巴地回复一句这个，颇为忍俊不禁，干脆又道：“被迷到了吧？”

叶承泽眼皮一抬，露出内里清亮的琥珀瞳孔，道：“嗯。”

叶承泽自认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只是承认自己的想法罢了。但许离洲却有些不自在，喉结微微上下滚动了一下，轻咳一声后坐到了叶承泽身边。

因为许离洲演得很好的缘故，这让叶承泽对观看演员试戏这件事情多少提了一些兴趣。

试戏的过程不算特别久，但也足以消磨时间。叶承泽本人并不是专业的导演、制片人、演员，对于试戏过程中他也无法做出准确评价，只是能看个大概。

但无论如何，没有人能演的比许离洲更好。

“舞者试戏，8号演员，请上前来。”随着工作人员的喊号，一个男生走上了台。

为了试戏的公平，所有演员都是喊号进行排队，就连许离洲上场时工作人员喊得也是‘赵离儿试戏，1号演员’。

叶承泽在看清这个8号演员是谁的一瞬间，脸色微沉。

许离洲自然没有错过叶承泽的细微神态变化，他轻声道：“叶先生，怎么了？”

叶承泽摇了摇头，回道：“没事，先看吧。”

这个8号在看见叶承泽坐在台上的瞬间，脸色也变了变。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随着工作人员的一声‘开始！’，这个小演员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来尝试的角色是书中舞者，本是恶道门派不被世人了解，在书中出场的片段只有大概两三章左右，并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角色。但这个舞者在小说中的角色人气却很高。

因为生于恶道门派，身为男子，却能在门派战乱时刻为保民众安危，亲身前往青楼以一舞卖艺，得来的钱财他全部分给了百姓，自己却身无分文的离开。

这个角色会是彻底改变赵离儿想法的重要角色。

而这场试戏的片段，则来自于那青楼一舞。

这个演员有些紧张，他用手擦了擦汗，而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弯了腰，起身后在台上纵身一跃，宛若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胳膊随着舞蹈在空中游走，似是蝴蝶双翼轻颤羽翅。

“好！”赵导在一侧鼓起了掌，对这个演员的这段表演甚是满意。

许离洲也觉得这个演员跳得不错，但余光中轻瞄一眼叶承泽，却见他此刻眉头紧皱。

“卡！可以了，下去休息吧。”工作人员道。

“好的。”小演员此刻乖顺有礼，没了在后台时嚣张跋扈的模样。

赵导本想扭头和许离洲交换一下意见，但见许离洲视线放在叶承泽身上，也跟着看向叶承泽。

“叶先生，您怎么眉头皱的那么紧？是这小演员刚才的舞蹈你觉得不好？”赵导问道。

叶承泽抿起唇，沉默数秒后回道：“跳得不错，但没有那么好。没达到我的预期。”

“这、这……”赵导额上冒了些汗，这可是他认为跳的最好的演员了。

许离洲却从叶承泽的话中听出来了一些别的意思，他斟酌片刻，道：“那，叶先生有更好的人选？有没有能达到预期中效果的？”

叶承泽摇了摇头，安静了一会儿后，他突然站起身。从评审区走了下去，到了舞台中心。

叶承泽站在舞台中央，昂首看向坐在上位的赵导和许离洲。

他随后低下脑袋，看着地面。

“小许，叶先生他、他这是打算做什么？”赵导被叶承泽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有些纳闷。

许离洲此刻眼神中却染上玩味，他眉眼间含着笑，道：“赵导，你仔细看。”

说罢，好似配合着许离洲的话语应声而落一般，叶承泽轻轻踮起了脚。

他抬臂轻挥，脚尖轻点，身子在空中漂浮一舞宛若游龙。顺着这个流动姿态下腰、起身、拇指做出女子的‘兰花指’样式，随后又转瞬即逝，似是凤舞而散不留羽痕。

叶承泽的手掌在面前虚拢着，像是端了一把圆扇遮住脸面一般，眉眼间带上妩媚情谊，犹如高山流水细腻划过人心。但在一舞转身的刹那，他面上妩媚随风消逝，立刻变为滔天悲意，透过那双瞳孔仿佛能够窥见那身负重伤的百姓、破烂不堪的家园。

一舞终了，叶承泽将垂落在鬓边的发丝轻轻撩起，顺到耳后。

试戏现场沉默了几秒，随后爆发出巨大的掌声。

所有看了叶承泽这段舞蹈的人，没有一个不站起身鼓掌的。

包括许离洲和赵导。

只是赵导一边鼓着掌，一边皱起了眉头。

叶承泽跳完舞，回到评审区。许离洲已经提前走了过来。

“叶先生好功夫，跳的果真好。怪不得瞧不上来试戏的演员。不过按照叶先生的标准来找演员，我估计应该暂时没有演员能让叶先生满意吧？”许离洲半开玩笑，目光又轻轻落在叶承泽的腰部。

叶承泽没去刻意注意许离洲的视线，只回道：“那不至于。只是觉得如果演员能将舞和戏结合在一起那才最好不过。刚才那个小演员，只是在单纯的炫技罢了。”提到那个演员，叶承泽眉头又皱了一下。

赵导则是自从看完叶承泽的舞蹈之后一直沉默着，他眉头蹙起，眉心中央愣是被他的举动挤出一个‘川’字。

赵导站起身，双手抱臂，掌心在胳膊上轻轻捏了自己一把，然后看向叶承泽道：“叶先生，你……你听说过，温婉，这个名字吗？”

叶承泽的目光没有移开，他只是停顿几秒，语气有些轻缓：“没有。”

许离洲收回落在叶承泽身上的目光，问道：“赵导，她是谁？”

赵导却摇了摇头，他将双手从抱臂放下，随后站回桌边，用指尖磨了两下桌角，道：“没事儿，你们不知道也是应该的……应该的。温婉……”

提起这个女人的名字，赵导眼中的神情变得十分温柔。他突然笑了一下，又自顾自的摇了下头，开口道：“当年我还是个穷学生，家里没什么钱。为了自己实现拍电影的梦想，一个劲埋头苦学，那时候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我总是忙着读书，很少和人社交，也很少参加活动。但温婉的出现改变了我，改变了和我同期的许多像我一样的人。”

“有一年，我们学校在搞活动。我记得应该是元旦的联欢会，学校领导请了很多当年的舞蹈家来，帮忙把活动办的盛大一些。”

“温婉就是其中一个。”

“我第一次见她，见到她的第一面，我甚至移不开我的眼睛。当然，不止是我。当温婉开始跳舞的时候，在场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小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温婉的身上，没有人舍得将视线挪开半分。”

“她那时才十七岁。你们能想象到吗？只有十七岁，跳舞的时候却能够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眼。她好像浑身都在发光发亮，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对舞蹈的自信与热爱。”

“当时学校的老师就说，这孩子是个天才。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她生来就该被舞蹈眷顾。”

“学校的老师没说错，温婉的确如此。她一年比一年出名、一年比一年跳得更好。在当时七八十年代那会儿，没有人不认识温婉。她家喻户晓。但因为只是在舞蹈界有所成就，她没有踏足娱乐圈，所以在娱乐圈很少有人提起她。只是若是提起舞蹈，我的同期生们应该都认识她的。因为她曾经鼓励过我们很多人，我和我的几个同学因为她的鼓励才尝试踏入外面的圈子。”

赵导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而后他慢慢和叶承泽对上视线，眼中还带着微消散的笑意。

赵导笑着说：“你知道吗叶先生，你刚刚跳舞的时候，我觉得和温婉真的很像。尤其是侧身摆出兰花指的那一下，太像了。就连侧脸都有点像。哈哈哈哈，不过我可能也是睹物思人，有些想念故人罢了。”

叶承泽十分礼貌疏离，只是回以微笑。指尖却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摩挲自己的衣角布料。

这轮试戏的所有角色，舞者是最后一个。因此这轮试戏过后，今日份的选角算是已经结束了。等到过两天就会敲定结果了。

许离洲试完戏，本身没有多余的工作。他正想和叶承泽搭话，却见叶承泽的面色有些苍白。

“叶先生，你还好吗？”许离洲眉头紧蹙，走到叶承泽身侧。

“……还好。抱歉，我先失陪，去一下洗手间。”叶承泽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快步离开，走出了前台，去往洗手间。

许离洲盯着叶承泽的背影看了几秒，微不可闻地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气，似是叹息，他扭头道：“赵导，我也去一下洗手间。”

赵导摆了摆手，道：“滚吧，年纪轻轻倒是挺会跑厕所的。”

许离洲便顺着叶承泽的方向追去了。

许离洲：被我迷到了吗？

叶承泽：嗯。

许离洲：（老婆已经爱上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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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被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