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大学校园内,各个学院都在举办毕业典礼。
此时在植物研究学科的毕业典礼分会场里,洛菲正安静地待在角落。淡蓝色的毕业礼服衬得她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
“我们植物科学系的毕业生,就业前景相当广阔。”
系主任的声音在礼堂回响,“从星际农业公司的基因研发,到各生态星球的生态修复工程,再到…...”
洛菲打开智能光脑,调出就业统计表。眉头轻瞥着,显然是在思考。
目光扫过一行行数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
轻微的咳嗽被她用手腕挡住,这个动作被身旁卡米勒尽收眼底。
“菲,你又不舒服了?”卡米勒低声问道,这位身高近一米七五、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留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女同学卡米勒,是洛菲在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
洛菲轻轻摇头,“没事,只是有点累。”
“洛菲,你决定好做什么工作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试验田?” 卡米勒打开话题。
“虽然累点,但是薪水真的不错。而且你这小身板也正好需要锻炼。看我这肌肉,就是在试验田练出来的。”
洛菲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卡米勒是好意,但试验田的高强度劳作,对她这种有轻微基因缺陷、体力不佳的人来说,并不是最佳选择。
“其实,洛菲的成绩这么好,更适合做研究工作。”一个温和的男声插了进来。
周文轩上前来加入话题,“我准备报植物基因研究院的岗位,听说他们很需要人。洛菲,你毕业论文成绩比我还好,肯定没问题。”
周文轩是一个文静乖巧的男生,一直很喜欢做实验研究。在学业上,周文轩一直把洛菲视为竞争对手暗自较劲,不过洛菲并不在乎他的这点小心思。
洛菲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在实验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也适合你这种安静的性格。”周文轩推了推眼镜,语气诚恳地安利。
虽然把洛菲视作竞争对手,但是周文轩一直对她很有好感。
因此周文轩也打着自己的算盘,如果能在一起工作的话,他就更有机会追求到洛菲了。
“哎哟,得了吧!”卡米勒大笑着拍他的背。“整天关在实验室里,对着那些仪器和数据,闷都闷死了。”
“再说了,你一个男孩子,去做实验干嘛。这种细致的活不都是交给我们女人来干的嘛。”
洛菲及时出言,“卡米勒,别这么说。现在研究已经有所有很多男性从业人员了。而且周文轩很细心,这个工作挺适合他的。”
周文轩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感动。
他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没有错。洛菲是一个温和、礼貌、尊重他人的同学,而且她极有涵养,从不会让人难堪。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会有卡米勒这样的朋友,如果要找配偶,他就想找洛菲这样的。
不过,洛菲不一定能看上他。周文轩很有自知之明。
周围的一些同学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加入了讨论,有人建议去星际植物检疫局,有人推荐加科技公司的垂直农场项目。洛菲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但很少发表意见。
“洛菲,”系主任王莉莉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我正找你呢。考虑过留校读研吗?你的理论功底扎实,思维又缜密,很适合继续深造。过几年也能留校任教。”
洛菲轻轻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回答:“谢谢教授,我会认真考虑的。”
王莉莉了解自己带出来的这个学生,看着安静不说话,却是一个性格刚毅,又很有主见的孩子。不过,她相信洛菲的眼光和头脑,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事实上,也如王莉莉所料想的那样,洛菲其实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只差一个最后的决定。
昨晚。
洛菲独自坐在宿舍的阳台上,她面前悬浮着数个光屏,上面显示着不同的就业信息和数据对比。
除了工作强度和薪水之外,她很看重星际生活成本指数。她目前所居住的首都星的物价和房价高得令人咋舌,即使是普通住宅区的租金,也占去了应届生平均工资的40%。
目前她在首都星还算过得去,很大程度是因为她住在校园宿舍里。
除此之外,她不得不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基因缺陷导致的体力不足和免疫系统较弱,使她对拥挤、高污染的环境格外敏感。前几天去市中心面试,回来后喉咙就隐隐难受了一天。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星际资源分布图上那些偏远的、标注为“低开发”的星球。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型。
她想去偏远星球生活,生活成本低,环境相对也比较好。虽然几乎没有工作机会,但是她可以继续从事种植,生活也比较自由。
清晨。
洛菲准时出现在学院办事处。就业登记处只有寥寥几人,她取号后安静地坐在等候区,与周围三五成群、兴奋讨论着的同学们形成鲜明对比。
“下一位,B-37号,请到3号窗口。”
洛菲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向指定窗口。窗口后的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接过她的身份卡,插入读取器。
“洛菲,植物科学系,综合成绩排名前5%......”工作人员念着屏幕上的信息,抬头看了她一眼,“优秀毕业生啊,打算去哪里高就?星际植物研究院,还是留校?”
洛菲轻轻摇头,语气平静,“我申请自主创业,从事特种种植。”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专业表情,“好的,特种种植。地点选好了吗?首都星有几个农业园区正在招商,还有T-77星的生态农场也在招募合作伙伴。你看下资料,想被分配到哪边去?”
“我选择去K-73星。”洛菲平静地说。
刹那间,整个办事处安静了下来。连机器运转的嗡嗡声都似乎消失了。
“K-73?那是......荒星啊!”工作人员瞪大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你确定吗?那里距离首都星有五次跃迁的距离!基础设施不全,常住人口不足五万,而且还是最新一批的开拓星球!”
……
短暂的寂静之后,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
“她刚才说K-73?那个才刚刚稳定通讯的偏远星球?”
“植物系的优等生要去荒星种地?怎么想的?”
“你看她那病怏怏的样子,一看就是有基因缺陷,是不是因为这个......”
洛菲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申请材料。
“根据《星际开拓法》第37条,高等学历人才选择前往低开发星球创业,可享受政府补贴和税收减免。这是我的申请和资质证明。”
工作人员半信半疑地接过材料,快速浏览后,表情变得更加复杂。
“你打算在K-73星建立高端特种种植园?种植星际稀有花卉、药用植物和特供水果......”
他压低声音,“洛菲小姐,这个计划很冒险,荒星的条件艰苦。去年去K-73的开拓者,有30%在一年内就返回了首都圈。”
洛菲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我了解风险,也做好了准备。”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在系统中输入信息,“按照规定,我需要再次确认:洛菲女士,你自愿选择前往K-73星从事特种种植业,并清楚了解相关的风险和政策,是吗?”
“是的。”
随着确认键按下,一份电子协议生成了。洛菲仔细阅读后,在签名处按下手印。
“恭喜你,从现在起,你正式成为K-73星的注册种植员和创业者。”
工作人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和敬佩,“你的资质认证和开店许可已经上传至星际商业系统。现在,请选择你的种植园地点。”
工作人员调出K-73星的详细地图,耐心等待洛菲浏览。
洛菲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思索良久,最终停在北半球的一片区域。
“我选择这个山谷,编号V-17。”
工作人员输入编号,调出该地区的详细数据,“V-17山谷,气候温和,水源充足,土壤检测显示适宜多种植物生长......未经完全开发,距离最近的聚居点倒是不远,大概150公里左右。你确定吗?”
“确定。”洛菲点头,“我需要在那里建造住所和种植设施。根据开拓者权益,我可以申请基础建设支持。”
“是的,星际开发署会对人才提供标准规格的住宅,你毕业植物研究类学科,可以为你提供温室建造服务。”工作人员计算着费用。
“基础住宅250平米,含100平米的花园,附带最最新的保卫系统;标准温室600平米;再加上必要的生活设施和能源系统......算上政府对大学生和优秀毕业生的补贴,总造价约为55万星币。”
洛菲轻轻皱眉,“能否调整设计方案?我希望住宅更加简约,100平米即可,但温室需要扩大至800平米,并且要配备最新的智能控制系统。对了,还需要一个基础规格的小型实验室。”
工作人员重新计算,“那样的话......总费用大约45万星币。你可以选择分期付款,但首付至少需要10万星币。”
洛菲沉默片刻。她的账户里只有大学期间帮教授做项目和课余时间打工所积攒的5万星币,不够首付。
“如果选择完全贷款呢?”
“以你的信用评级,最高可以申请30万星币的创业贷款。”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但剩下的15万......”
“我记得优秀毕业生可以申请额外15万星币的助学贷款扩展额度。”洛菲平静地提醒。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随即查询相关规定,“确实......可以。但这样你将有总计45万星币的贷款,需要在5年内还清。这意味着你每年至少需要盈利9万星币,这还不包括利息和生活成本。”
周围再次响起议论声。
“五年四十五万?在荒星上?太难了!”
“她要去荒星种植吗?可是偏远星系的运输成本高得吓人啊。”
“为啥不留在首都星,对她来说,找一个月入过万星币的工作不难吧。”
“刚毕业就背上负债,换我肯定是不敢的。”
洛菲对周围的质疑声置若罔闻,只是轻轻点头,“我接受这个条件。”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开始准备贷款文件,“好吧,我会把你的申请提交给贷款委员会。通常需要一个工作日的审核时间,同时你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你的建造方案了。”
“谢谢。具体的建造方案我在三个工作日之内上传。”洛菲微微颔首,接过回执单,转身离开了办事处。
晚上,洛菲在宿舍里开始详细规划她的种植园。
光屏上显示着K-73星V-17山谷的立体地图,她轻轻旋转图像,标记出住宅、温室和农田的最佳位置。
“土壤pH值6.8,富含矿物质......日照时长......水源质量优......”她喃喃自语,专注地记录着关键数据。
接着,她调出星际市场农产品价格表,仔细研究起来。
“月光玫瑰,每束100星币......星蓝果,每公斤250星币......冥想茶树叶,每公斤500星币......”她的手指在几种高价值作物上停顿,“再加上稀有药用植物......”这些稀有植物,对于大部分种植者来说难度不小,可是对于洛菲来讲,她有一定的研究和实战经验。
在脑海里快速激动着数字,洛菲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星际时代,最稀缺的不只是种植科技,而是在相对健康的自然环境下生长的优质植物。首都星圈的土地已被过度开发,即使是最先进的栽培技术,也难以完全复制原始星球的风味和营养。
终端响起提示音,贷款申请已通过初步审核。洛菲平静地关掉提示,继续她的规划。
其实,债务没有外行人想象的那样沉重。她已计算过,只要首批作物成功售卖,第一年就能还清大部分贷款。
更重要的是,她将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
她所向往的生活就是,不必在拥挤的都市中挣扎,不必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必因为自己的身体条件而勉强适应高强度的工作环境。而在遥远的荒星上,她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与自己所热爱的植物为伴,与自然共处。这就是她所向往的生活。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是荒凉偏僻的不毛之地;但对洛菲而言,那是自由的起点。
洛菲关闭终端,走到窗前,首都星的夜空被霓虹和飞行器的灯光染成淡紫色。她想,她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