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平常总赖床,但心里真有事,或者第二天要起早出门,不用人催,叶星澜到点就醒。抬手揉了揉眼皮,睁开眼发现旁边躺了个人,还是个男人!
穆随里衣整齐,躺在床上也像站军姿一样,叶星澜又惊又气,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使出浑身力气将人推下床。
“你下去!不准睡我床上!”
许是睡得太深来不及反应,穆随一个侧身跌坐在地板上,扭头与脸色涨红,大张着嘴控诉他的女孩对视。
“前天让你睡一下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但是你也太得寸进尺了。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半夜爬女生床的行为是性骚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穆随也没想到她今天会这么早醒来,眼下被她一通数落,倒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索性让她说个够。
幸好阿宁来得及时,跌跌不停的骂声终于止住。
穆随佯装波澜不惊,轻松地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穿好,走时最后瞥了眼坐在床上气得咬牙的女孩,嘴角又不觉上扬一瞬。
目光一直钉在他身上,这抹转瞬即逝的笑容自然逃不过叶星澜的眼睛,心里更气了。
偏阿宁一点也瞧不出叶星澜的气愤,一边帮她梳发一边玩笑道:“我瞧姑爷对你并非没有感情。”
“我求求你快别磕了。”叶星澜双手合十,头疼得厉害,“男人如果喜欢女人,就该尊重她的想法,而不是不经过同意随便躺在她的床上睡觉。”
“从未听过如此说法。”阿宁满脸疑惑,“自古以来,不都是妻子对丈夫百依百顺,方能和睦美满。丈夫若是不同妻子同床共枕,岂不是要与其他女人......这才不对吧。”
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无法在短时间纠正,叶星澜连忙截住阿宁的话,“算了,不说这个了,越说越气。”
叶星澜因为穆随偷偷爬床的行为,对他封建大男子主义的印象又加重,连带在膳堂用早饭时,刻意没有像往常一样挨着他坐,离他远远的,看都不看他一眼,即使不小心看了,也没有好脸色相待。
晏夫人不舍干女儿要回京,临走时握着叶星澜的手长吁短叹。而晏大人也是一会儿检查他们路上带的吃食,一会儿又让人取了现银来,全塞进叶星澜的怀里。
叶星澜上马车后,晏夫人机灵地走到穆随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儿自幼多病,从未出过远门,若不是嫁与穆将军,我定是万分不肯的。我与老爷将她视作心头肉,掌中宝,若是她将来无心犯了错,还望将军能念在今日情份体谅包容她。”
晏夫人说着便要行礼,穆随手快,一把拉住晏夫人的手肘,躬身作揖道:“令爱千金之躯,我必当以性命相护。请岳母安心。”
虽清楚来年两人终将桥归桥,路归路,但有穆随这番话,晏夫人才捏着帕子把泪水擦干净。
马车行至西街时突然停下,叶星澜原本无心理会,只听人说是杨柳姑娘前来告别,她才下了马车。
不再涂脂抹粉的杨柳脸反而比在梦仙楼时更加面色红润,她穿着粗衣麻木,头发挽在耳侧,手脚能干的样子实在叫人眼前一亮。
叶星澜也更坚定自己帮杨柳赎身是正确的,她又让阿宁拿了些银两。
“小姐已经帮了我这么多,况且我现在已在重岳县落了脚,往后勤劳做工自不愁吃穿,这钱我是万万不敢再收的。”
尽管杨柳姑娘说什么也不肯收,叶星澜还是强硬地塞进她手里,欣喜道:“若你将来想要立业或是成家,这都能用得上,也算是我对你的祝福了。”
杨柳推辞不掉,只好在叶星澜真切的目光下收起,最后又趁叶星澜没注意时跪下行了个大礼:“小姐菩萨心肠,一定诸事顺遂,身体康健。”
重新上了马车,马夫的鞭子还没落下,表哥又突然出现。穆随眉眼微敛,拦下欲要靠近马车的人,口吻冰冷道:“夫人染了风寒,表兄若要告别,隔着窗便好,莫要染上病。”
表哥毕恭毕敬地应下,待穆随曲指叩响车窗后,才侧身为表哥让位。
“昨日听闻表妹身体不适,又知表妹今日返程回京,路途遥远,特让师傅打了个木制的九连环给表妹解闷。”
一听是木头做的,脑袋探出窗的女孩眼眸乍亮,笑脸盈盈:“多谢表哥。”
对表哥倒是好言好语,对他就是冷言冷语,不就是睡了一下她的床,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穆随心有不悦,但还是耐心等两人说完。
一路上,叶星澜几乎没和穆随说过半句话,玩够了九连环就看话本子,话本子看腻了就闭上眼睛睡觉,加之穆岚风知道她生病没吵她,时间更是过得飞快。
临近傍晚时一行人就近找了客栈住下,阿宁不忘大夫嘱咐,尽管叶星澜百般找说辞拒绝喝药,阿宁还是按时端着药出现,叶星澜准备故技重施,于是同阿宁说自己把东西忘在马车上,劳烦她去拿。
等人走后,叶星澜四处张望都没在屋子里找到花盆,索性推开窗,确定没人后才快速把碗一扣。
可等了半秒,并未听见汤药潇洒泼落在地的声响,而是淅淅沥沥的声音。
她好奇地垂下眼眸,俯视角度下的穆随依旧肩宽体阔,只是头顶,眉毛,乃至整张脸都没打湿,灰色的衣襟也被染成深色。
穆随抬头与她对视,眉宇间怒意尽显,腮帮子都咬紧,脸比刚才那碗药还黑。
淋了谁不好,偏偏淋了这尊从修罗地狱出来的杀神,完了,这下完了!
此一时彼一时,不在晏府,又不在京城,天高皇帝远的,要是穆随气不过而暴打她一顿,她也没处找说法。
叶星澜赶紧放低姿态,讨好地道歉:“抱歉,不知道你会从这里经过。”
穆随幽幽盯着她,许久未说话,待叶星澜欲要二次道歉时,楼下的男人蓦地低头转身。
叶星澜心觉不妙,撒腿就跑到门口,把门闩放好。
没几分钟,门外显出一道灰蒙蒙的身影,嗓音更是冷如冰窖:“开门。”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你会经过,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往楼下倒药。”叶星澜用后背抵着门,试图唤醒他的善良,“你男子汉大丈夫,大人有大量,将军肚里能撑船,就别和我计较了。”
“晏小姐难道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更衣。”
叶星澜有些不信,“真的不会打我,只是更衣?”
“我从来不对女人动手。”穆随边说边叩门。
叶星澜想起之前在梦仙楼他提刀架在女人的脖子上,靠着后背的门更加用力,咬牙说:“你不动手也会用刀。”
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停下,取而代之的是穆随的声音。
“我发誓我不会对你动手。”
“你用你军功发誓!”
“我用军功发誓不会对你动手。”
再不让说不定他气上头了会一脚踹翻门板,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叶星澜转身,拉开门闩,又换上谄媚的笑脸,“那你快换吧,我去外面走走。”
她缩着脖子打算开溜,谁知穆随一个抬手又和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回屋内,他转身关上门,冷峻的眉眼瞧不出在想什么。
叶星澜笑着问他:“有什么事吗?”
“帮我更衣。”穆随声音平淡。
叶星澜松了一口气,才说:“不好吧,毕竟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晏小姐淋了我一身药,却只是嘴上抱歉,毫无诚意......”
“行行行,换换换,赶紧换!”
好吧,这次他占理,叶星澜怕自己的拒绝会惹怒他,毕竟她是真的见过他手起刀落的样子。
脱衣服总不用帮,叶星澜便转身从箱子里翻出干净的衣服,在旁边手忙脚乱,好一会儿也没搞清楚这衣服该怎么穿,打算主动开口问,转头的一瞬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光着膀子的穆随一身腱子肉,别说腹肌胸肌了,哪些健身男该有的肌肉他只多不少。古铜色的皮肤在光线下如棕玉似的,深沉且均匀。分布在身体各处深浅不一的疤痕也像艺术家在雕塑上刻意留下的记号,有力而性感。
迷倒万千少女的宽肩窄背双开门,公狗腰,螳螂腿......
“还没理好?”
穆随的一句话把叶星澜从幻想中拉回当下,她低头解着绳带,支吾道:“好了。”
她把两条袖口穿过他的手腕,绕到他的身前,低头绑腰带的时候蓄意假装不经意摸一把他的腹肌,看看是什么感觉,可转念又想到自己未经他的允许,这样和性骚扰也没区别。
“晏小姐可摸够了?”
头顶传来喑哑的嗓音,叶星澜彻底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抬头,只见穆随微眯着眼看向低处,她才悠悠垂眸。
白皙的五指就这么张开,毫无掩饰地放在他的腰间。
“爹的,这手怎么自己就开了导航!”叶星澜心里大惊,仓惶收回手,结巴道,“......我这是欣赏,你别乱想。”
“就像晏小姐欣赏梦仙楼的男子那般?”
叶星澜茫茫点了几下头,为自己的好色瞎扯道:“你的皮肤让我想起了上等的橡木,加上你身上有疤,粗糙的手感也挺像的。”
穆随面色明显一沉,叶星澜不敢再说话,加快了帮他穿衣服的速度。
待穆随换了衣衫走出房门后,叶星澜长舒一口气,倒在床上,闭着眼喃喃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天下没有白睡的男人,睡了他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担不起......”
定是穆随把她偷偷倒药的事情告诉了阿宁,阿宁才会重新端了碗药站在床边,叶星澜还想着用原来的法子,偏穆随如一尊大佛似的站在旁边,对阿宁说:“倒一碗就再煎一碗,别说半个月的药材钱,就是百年千年,穆府也供得起。”
又在这里显阔,叶星澜斜了他的背影一眼,老老实实地接过碗,在阿宁的监视下掐着鼻子把药吞完。吞完立马苦不堪言地躺在床上抱怨:“一点药而已,怎么会有我的命苦呢——!”
第二天,第三天,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穆随和阿宁一起监督她喝药,每次苦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穆随会拿出一颗糖放在她的手心,早晚不落。
颠簸摇晃了好几天终于到了京城,叶星澜原本想着下了车就回房睡觉,哪知下了车就被穆府一家老小围得水泄不通,她被迫站在穆随身后。
回到自己家的穆岚风又是一副“小霸王”姿态,对搬行李的下人们颐指气使,“这箱可都是我淘来的宝贝,抬的时候都轻点,还有这箱......”
终于等穆随寒暄完,正要移步时,站在行李边的穆岚风突然爆发出一阵响彻天地的尖叫声,引得众人留神。
穆随问:“发生何事?”
“没、没事。”穆岚风见穆随靠近,慌忙地把掉在地上的话本子捡起,准备丢进箱子里,谁知穆随率先抢过,只凝眸看了一眼,耳根就红了起来。
叶星澜也八卦,走过去扒着他的手踮脚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
一本厚厚的春宫图!
偏偏,旁边打开的还是她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