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西流夜未央 第10章 消融

漫漫冬雪很快就覆盖了繁华的上京城，上京的冬落的美，酥雪纷纷，轻轻地，绵绵地，落如花，飘如絮，落在上京的每一处角落里。

不似西梁的冬，落的厚重，压在人的肩头！

我轻轻掸去肩捎的雪花，地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我早已被寒风吹冻了脸，我走啊走，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长乐殿前，立于高台之上的长乐殿虽不及皇宫里的朝殿一般庄严高耸，可也足够俯瞰半个上京了。

转眼就过去了那么久，三个月了，或许阿鹫早回了吧，回西梁了！

一想到他会离开，他就好像将我的思绪也一并带走了。

“太子妃～”芸奴唤我。

我回头看见了宫婢手中的食匣才想起来，紧紧说了句：“走吧！”

我匆匆朝刘戬的书阁走去。

来前芸奴就叫我多关心关心刘戬，就算我二人不和却也不能让明面上显得太难堪，所以芸奴叫我熬了羊汤让我做做样子，前去关心关心他！

我正想转进书阁里可转念一想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来，芸奴见我来都来了又想打道回府迭忙拦住我。

“太子妃！”芸奴有意唤了我一声。

下一秒书阁里便传来刘戬的声音：“来既来了，在外边偷偷摸摸做甚?”

芸奴眼神示意我一番，我哀叹了口气，垂头丧脸走进书阁，瞧了他眼：“天气寒重，芸奴说你着了凉，所以给你送碗羊汤来暖胃！”

刘戬显然不信我能这般主动，眉头一挑显然也不在意是谁教的，转而将手中的笔一搁，摊手道：“既如此，那便多谢太子妃了!”

宫女将羊汤呈放在他跟前，可他并未立即品尝反而是闭眼深嗅了一番，羊汤很是鲜香，他满足的睁开眼来瞧着我屁股往一旁挪了挪，他拍着身旁空出来的位置与我道：“过来坐坐?”

我向后退了一步：“那不行，你将病传给我了怎么办？”

见我别过身子，他起身下到殿中就将我拉到案几前将我摁坐在他身旁。

他端起羊汤，舀起一匙羹的汤于嘴边吹了吹，下一秒便喂到了我的嘴边。

“张嘴!”他瞧着我说。

“干嘛?”我疑惑的看着他，每一步都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想推开他的手，可他却固执的将汤喂进了我的嘴里。

见我喝了，他才浅笑着品尝起来。

说道：“我还病着，我若先喝了你不怕我将病传给你?”说着便又眉目含情的望了我一眼。

我吓了一跳，偷偷抬起屁股往一旁挪了挪，只怕他是脑子烧糊涂了!

他又说道：“你才从外头来，手也冰，脸也冻的红，胃里想来也凉的难受，这羊汤最是暖胃，如今好受些了吗？”

我静默的点了下头，将冻的僵冷的手揣进袖笼里。

“你熬的?”他将空碗放下。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的看着他，我没告诉他这汤是我熬的呀！

“我就是知道!”他说的神神秘秘的。

转而他将我的手从袖笼里拉了出来包在手心，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和，不知是不是他刚刚握着汤碗的原因。

他哈着热气不停的摩挲着我冰凉的手，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成婚前那段时光里的样子，一样的温柔，我认真的瞧着他心里油生起暖意。

他原还想与我说什么，可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瞬间打断了他。

见来人，他一下子就将我的手松开来。

郑良娣站在殿外，见我们并坐一起眼眸一下就暗了，本笑着的嘴也缓缓压了下来。

刘戬即刻起身迎了上去

我苦笑了一下将手又缩回暖和的袖笼里，回到了芸奴身边。

不时郑婉玉轻嗅了一下殿中余留的香味，迫不及防的来了句：“好香啊！”

刘戬霎时温柔地看向她，问：“玉儿怎么来了?”

郑良娣微笑着与我行了一礼后，她提过身后宫女手中的食匣与刘戬道：“原是来给殿下送鱼羹的，不曾想殿下已经用过膳了!”

“不过想来殿下心里头已经暖了!”郑良娣又紧接着将食匣递回给那宫女道：“拿走吧，殿下不需要了!”

“方才太子妃送来了羊汤，味儿确实鲜香，可怎么及玉儿的手艺呢？”刘戬揽着她的肩膀哄着。

经他这么一哄，郑婉玉才笑了一下。

“殿下睁眼说瞎话，明明太子妃的汤才是最香的，都盖过了妾身的鱼羹了，妾身闻着也垂涎三尺，不知妾身能不能也品尝到太子妃的手艺?”郑婉玉望向我一脸期待。

我正走神呢，被她这么一问紧着回神回应：“良娣想喝，我转头就叫人送来！”

看着你侬我侬的二人，我与他二人知会了一声后便带着芸奴离开了，我不知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半道上，芸奴垂着头便请罪起来：“奴婢该死，早知这般便不应该逼迫太子妃来送什么羊汤的！”

芸奴说的十分懊悔。

我踢着厚重的裙摆，笑话她：“这有啥该不该死的，你怎么该死了?你让他们相亲相爱的?那是人家本身就相亲相爱，再说了男欢女爱本就如常，何况他二人两情相悦呢！”

我知道此送汤非彼是单纯的送汤，我停下了步子，转头捧起芸奴的脸来，我说：“芸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不要在撮合我和刘戬了，我们两个真的不可能的，三年了要是早有可能，早就可能了，我和他做不成夫妻，朋友倒还有可能！”我放下手来。

芸奴心酸，许久才木讷的点下脑袋。

我继续踢玩着裙摆，说道：“芸奴，你难道就看不出吗?他真的很爱很爱郑婉玉，我不是不想努力的去爱上他，我也尝试过，可我根本就无法走进他的心里，太难了！你说我往后余生都留在了晟朝，难道～我就不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爱我敬我的夫君吗?我想啊!我想与我的夫君余生相依，想与他情意绵绵，白首如新，可是……”

“太子妃，我……”芸奴如鲠在喉。

“芸奴，你爱过一个人吗?有人也那般爱过你吗?”我看着寒气烟煴的莲池，我长舒了口气，将郁闷的心情徐徐挤压进心里狭小的缝隙里：“其实我很羡慕郑良娣她，上有双亲疼爱，下有夫君宠爱，余生相依相偎的人都在身边！而我……千里迢迢联姻晟朝，我知道这是我的使命，能活着来到晟朝我本就不该奢求太多！”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心只想着太子妃与太子殿下能夫妇同心而蒙了眼！太子妃你罚奴婢吧，或打或骂，奴婢绝无怨言！”芸奴扑通跪地。

我将芸奴扯起：“我为什么要罚你，打你，骂你，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又过了好些天，我这才意识到刘戬似乎已经许久未曾踏进我的院子，也好反正我也希望他们都离我远远地，最好都不要来烦我。

夜色深了，寝殿里我正火热的给都兰画着像，已经许久没有步履匆匆的芸奴今日却是一路小跑而来。

芸奴看着殿中满地的废纸团，又看着我手花脸花的连连叹着气，她说：“太子妃，东宫又有喜事了！”

“既是喜事却又为什么连连气馁?”我不解的问，我也并不想在意东宫有没有喜事。

“太子妃～”芸奴见我专注，拉过我的手。

我用力扯回，继续画着，嘴里说道：“你忘了我同你说过的话了！除了我的喜事，以外的我一概不想听！”

“可……是郑良娣害喜了！”芸奴深锁眉眼。

我的笔悬停在了半空，转而笑道：“嗐～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郑良娣怀孩子了!难怪呢，我说难怪刘戬这些天怎么大发慈悲不找我茬了，原来是又为人父了！”

不过两天，不知为什么皇后那处便派人将我叫了过去，等我到来仪殿时，殿中人站的整整齐齐，貌似都在等着我的到来，我着实受宠若惊。

我撇了眼对面站着的刘戬和郑婉玉，微微挪了挪身子就面向了皇后。

“阿萤，来！”皇后唤我，向我招手。

我上前去，正不明缘由皇后就将我拉坐到她的身旁，轻轻拍着我的手，摸着我的脑袋说：“我的阿萤，好孩子，实在是委屈你了！”

又是委屈?

我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又要与我这般说，莫非刘戬这狗东西又找我麻烦了。

我可没伤他的宝贝郑良娣!

很快殿外的宫人便端进来了许多许多珍奇异宝，绝色珍品，其中一半还都是些名贵药材，我不由瞪大了眼睛。

喝——

我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这些都是给我吃的，我的心里和胃里泛起阵阵涟漪。

不料下一秒皇后开口便来了个反转：“这些……都是赏赐给郑良娣的！”

还好，还好，我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去。

皇后笑着摩挲着我的手，她说：“郑良娣有功为我王室开枝散叶，你啊做为东宫太子妃为太子管辖好后宫着实不易，如今郑良娣都怀了，你这肚子怎么还迟迟不见动静?”

皇后说时我难免有些尴尬，我及时应道：“还在调理，御医说我身子太差了!”

郑良娣今日着的格外隆重，接赏前还特意观察了一番刘戬的神色，直至刘戬示意了她，她这才上前领赏。

郑良娣笑着微微欠身谢恩：“妾身谢过皇后殿下！”说罢，羞涩地垂着眉眼。

然而皇后并没有理睬她，甚至都没让她起一直叫她欠着身子，我不免同情，我正想替郑婉玉说说话，皇后却根本不给我张开嘴巴的机会。

皇后瞧着我，说呀：“你啊莫担心，母后也是着急的紧，秦嬷嬷都与我一五一十的说了，既然如此～，我亦不再强求你了，届时等郑良娣将孩子生下来后便交由你来抚养，孩子嘛自幼养在身边，谁养跟谁亲！”

我一惊，刘戬和郑良娣也齐刷刷的抬了脑袋。

“母后！”刘戬的声音都透着惊恐之色。

而原本还沉浸在得到皇后认可的喜悦里的郑婉玉，瞬息之间煞白了小脸，眼中的泪不由分说的“啪嗒啪嗒”地落下。

“咚”一声，郑婉玉跪在了殿中，匍匐叩首的朝皇后无助地喊道：“殿下，妾身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