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落在手心里 第16章 意图

同桌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掉进顾星迩的心里，她很快冷静下来，看了眼不远处的超市，说：“我去买瓶水。”

水泥路面上满是一点一点的紫黑色香樟果被踩碎后残留下的黏腻果浆，沾着未干的雨水像是溅开的颜料。

顾星迩看了一眼，刻意绕开了那些密密麻麻深色斑点，像是隐晦地在避开什么别的东西。

她心里不认同他们仅仅凭借一些真假无从考证的说法就主观臆断一个人的全部，可她自己也是局外人。

她也不知道那件事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以至于能做的，只是回避议论。

……

周测的成绩很快出来。

“卧槽我周测怎么才一百零几啊？！”

“牛逼，一百零几还死这里装……”

……

教室里吵成了一片，基本都在和边上的人讨论分数。顾星迩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试卷自己只有九十来分的数学试卷发呆。

想起昨天晚上回家还因为英语周测掉了每次被顾威追着说了一晚上。

她无意识地咬着食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指节处很快开始充血。

于是贺书辰接完水从前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出神，像宇宙里被遗落的一颗星星。

周围的喧嚣充斥着她，有人举着卷子抱怨“这次题目出得好恶心”；成群的男生把试卷卷成筒互相敲打……所有人都沉浸在周测后的躁动里，唯独她将自己置身其外。

又是那种感觉——那种明明离得很近，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的感觉。

他走近了些，看清了女孩的食指关节被咬得充血，在她白皙的手指上洇出一圈浅红色。

水的温度很快穿过玻璃传到了手上，贺书辰的掌心猛地袭来一阵刺痛，他才回过神，连忙换了一只手拿杯子。

他拿稳杯子才抬起头，正撞见她松开了齿关，指节迅速地开始泛白——下一秒，又被女孩重新咬住，像是在进行某种无意识但又强制性的惩戒。

贺书辰看了半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和她讲话的冲动。

他走过去把杯子立在了她的桌上，没忍住道：“痛不痛啊？”

顾星迩松开手指，垂眼看了一下，上面是两排不怎么整齐的红色牙印。

她有些尴尬，觉得贺书辰偷偷窥探了她的小动作。

她低着头，看起来很乖巧地摇了摇头，说：“不痛，有点麻。”

“噢。”他看着女孩的眼睛被几簇散落的碎发挡住，忽然很想伸手替她拨开那几缕乱发。

只是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连他自己也被吓倒了。

其实这么挡着也没什么，反正还是能看出来她的眼睛很漂亮。

他转念想，收回视线的瞬间，忽然注意到女孩的耳尖似乎有点泛红。

贺书辰一愣，下意识地觉得是因为自己撞破了她的小动作，让她一时慌张了。

热水在玻璃杯中小幅度地晃着，倒映着教室里的灯光，多了几分波光粼粼的视觉效果。

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贺书辰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想起自己杯子还在人家桌上，伸手去拿。

谁知视线飘过她桌面的一瞬，顾星迩忽然一把捏住试卷把它翻了过来。

于是两个人都愣住了。

贺书辰：“我没看……”

顾星迩：“抱歉……”

顾星迩也很懊恼，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抽了什么风，别人明明只是拿个杯子而已。

她觉得自己会很少在别人面前这样一惊一乍的，大部分和别人相处、交涉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游刃有余的那一方。

偏偏老是不小心在这小子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无措。

丢死人了。

贺书辰感觉到了她的无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之脱口而出的就是：“你不会的可以问我的……我都会和你讲的。”

顾星迩闻言又是一愣，她想起之前那次问老刘题目的时候，也和她说多问问贺书辰。

只是她现在有点不好意思抬头，于是垂着眼点了点头：“谢谢……”

恰好上课铃在这一刻忽然打响，她松了口气。

小小的插曲算是告一段落，顾星迩却还没缓过来。她看向桌角刚刚被放过杯子的位置，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还是热的。

顾星迩收回手盯桌角看了一会儿，思绪却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籽，收不回来了。

作弊休学抑或是威胁同学跳楼的传言……

无论哪个都只是残缺的一小块拼图，它们或真或假，却总有人相信仅凭这些简单的言论，就可以拼出完整的事件——

高一期末考被记了零分的人，高二的名单上却高居榜首；他们说他靠作弊考前几，可他却在化学课上指出连老师都没想到的解法；又或者说他和那个女生有不该有的关系，可她们自己也说了他都不理女生，除了……

除了她……

想到这儿，她呆怔了片刻。

是了，为什么除了她？

是因为她和别的女孩子相比，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顾星迩想起第一次和贺书辰讲话的那个晚读，还有之后的的每一次交涉，她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在这段关系里其实是被动的那一方。

这些明明一开始觉得突兀、冒犯的行为和言语，到底是在哪个被遗漏的瞬间让这些东西突然变了味道呢？

“顾星迩，帮我捡一下笔，掉你脚边了。”后桌忽然戳了一下她的后背。

好不容易浮现了一点儿轮廓的思绪霎那间分崩离析，顾星迩回过神，轻声应“好”。

……

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天，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忽然收住了势。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落下，照在香樟叶残留的水珠上，远看像是在发光。

教学楼被久违的阳光罩住，教室里传出学生零零碎碎的喧嚷声。

这种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学生的心基本都散光了，尤其到了最后一节课，根本没几个人听课。

老师们也是见怪不怪了，都掐着时间在最后一节课结束前几分钟就把内容讲完了。

于是下课铃刚响，就有不少学生从教室里冲出去了。

教室里一片混乱，一部分人铃声一响就跑了，有些在班主任那领回了手机就坐在教室里玩起来了。

陈知栀：“我先走了，星迩。”

顾星迩应了一声，低头继续收拾书本，忽然想起父亲昨晚让她今天把高三考过的所有理科试卷都带回家，又钻进桌肚翻试卷夹。

身侧忽然有人经过，那人校服下摆的拉链擦过她的桌角，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带起的风还吹得她额前散落的碎发晃了两下。

顾星迩没在意，腾出一只手拨了一下挡住视线头发，接着翻试卷。不料那人却在她身边站住，还弯腰凑了过来。

“和我加微信？”

也许是刻意压低的缘故，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沉了几分，带着点轻微的沙哑，只是这尾音轻轻上扬，似乎又带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女孩觉得耳根莫名发烫——少年的气息带着温度，循着耳廓滑进了她的心里。

这小子搞什么呢？

她有点不自然地伸手捂在耳朵上揉了揉。

“你有……干嘛啊？”顾星迩差点骂出口，话到嘴边忽然顿了一下，临时改了口。

她怕抬头引发更多的尴尬，于是继续翻试卷，没敢抬头。

女孩的声音隔着桌板传进耳朵里，有点闷闷的，贺书辰撇了撇嘴，“噢”了一声，直起身子道：“我怕你听不见。”

见她不讲话，他又紧接着问：“那你听见了吗？”

顾星迩抽出试卷抬头看他：“手机在家里——我没聋，你站远点说我也听得见。”

贺书辰自动忽略她后面半句话，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她面前；“那你说哪个是你，我先给你发邀请。”

姜竞停在楼下等贺书辰，眼见下楼的人都少了一大半了，贺书辰还没下来。

拿个手机怎么人还没了？

发消息也不回。

他本打算上楼回教室找人，岂料前脚刚踏进教室的门，就看见贺书辰站在一个女孩子边上——那个女孩正一只手掌撑在桌板上，另一只手则在贺书辰的手机屏幕上戳着。

差点脱口而出的“贺书辰”三个字硬生生地卡在了姜竞停的喉咙里。他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篮球，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呆了半晌，姜竞停沉默着把前脚收了回来。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出现得是那么不合时宜——即便两人明明没有靠得很近，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顾星迩应该是讲了句什么，姜竞停站得远听不清，但是他却清楚地看到贺书辰脸上起了笑意，嘴角更是压不住。

姜竞停再次呆住了。

他和贺书辰认识快十年了，可这样的笑于他而言却并不常见——那是贺书辰只有在特别熟悉或者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的这种带着点小孩子气的笑。

这和贺书辰平时开玩笑时的笑是不一样的。

上一次……

上一次见，还是在他俩刚上高中的那个暑假，姜竞停在他家吃饭时的事了。

那会儿，还没出事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自己家里人和对一个普通同学的态度，这是能相提并论的吗？

一时间，姜竞停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很多画面，却始终没能捕捉到一个确切的转折点。可这么大的变化，又怎么可能是凭空产生的呢？

非要说，他只觉得贺书辰这小子第一次和人女孩子讲话的时候，反应就不大对劲。

如果说上次在走廊上时还只是猜测，那么此刻，姜竞停几乎可以肯定——这小子绝对瞒了他事儿！

顾星迩无意间抬眼，正巧看见门口站了个熟悉的人影，想来是在等贺书辰。

她收敛笑容，眼神示意贺书辰：“姜竞停在门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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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