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降落时分 第3章 馄饨与真相

大巴驶入市区时，暮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小雅右腿上的石膏显得格外笨重，佳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个姑娘相视一笑。一周的小镇生活让她们对车窗外城市的喧嚣有些不适应。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佳禾掏出手机，是陈辰的消息："回市区了吗？"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佳禾嘴角不自觉上扬。过去一周，他们断断续续聊了很多，从音乐到设计，从童年回忆到未来梦想。陈辰说话的方式很特别，总是直来直去，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刚到。"她回复道，又补充一句，"小雅腿伤好多了。"

"那明天有空吗？请你吃馄饨。"

佳禾正要回复，大巴一个急刹车吓得她差点扔了手机。一辆小轿车突然变道，大巴上的乘客开始议论纷纷……

"谁啊？这么开心。"小雅眯着眼睛看她。

"一个朋友。这人真怎么开车的……嘿嘿……"佳禾把手机塞回包里，视线转向车窗外。

小雅"啧"了一声："朋友？不会是你说的那个另一个世界的人吧？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佳禾没有回答，但耳根悄悄热了起来。这一周，她确实跟陈辰聊得比跟小雅还多。每次手机震动，她都忍不住期待是他的消息。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莫名熟悉，就像期待一个老朋友一样，但是他们明明才认识几天。

大巴到站，小雅坚持要回自己的出租屋，佳禾无奈只能先把小雅送回家，等她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闪着暖黄色的光。远远看门口站着一个人影，她的心猛地一跳——是李冰洋来催问出国的事了吗？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女人。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的盘发，深蓝色绸缎连衣裙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

"阿、阿姨？"佳禾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李冰洋的母亲转过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全身。

"开门吧。"李母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佳禾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钥匙。门一开，李母径直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仿佛这是她自己的家。佳禾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坐。"李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佳禾乖乖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上次单独见李阿姨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她十六岁那年，李阿姨发现她书桌抽屉里藏着的李冰洋海报和剪报集。

"冰洋上周去找你了？"李母开门见山。

佳禾点点头，喉咙发干。

"他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问问我工作怎么样..."佳禾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母冷笑一声："没说让你出国的事？"

佳禾猛地抬头。李阿姨怎么知道？

"果然。"李母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佳禾面前，"这里面有张支票，足够你在巴黎生活两年。冰洋不知道这事。"

佳禾盯着那个米色信封，像在看一条毒蛇。

"我不明白..."

"很简单。"李母向前倾身，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离开这里，离开冰洋的生活。别再缠着他了。"

"我没有缠着哥哥！"佳禾声音陡然提高，"他是我唯一的家人..."

"家人？"李母嗤笑"林佳禾，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自欺欺人？你看冰洋的眼神，是个正常兄妹该有的吗？"

佳禾的脸刷地变白。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李母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城市，远处高楼上的灯光像无数双眼睛。

"那场意外不是简单的空难。"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你父母和我丈夫是同事，他们本该一起上那架飞机的。"

佳禾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十六年来，第一次有人主动提起那场夺走她父母生命的空难。"他临时改了行程。"李母转过身，眼神复杂，“你父亲代替了他的位置。”这句话像一记闷锤砸在佳禾胸口。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无意中听到的争吵——李阿姨尖叫着"如果不是你临时换班，死的就是你"，而李叔叔沉默不语。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说的隐情吗？

"为什么……您讨厌我，是因为什么……"佳禾说不下去了。

"你不需要知道，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李母拿起包走向门口，"巴黎，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只要你离开冰洋。"

门关上后，佳禾瘫坐在地上，信封孤零零地躺在茶几上。

她重新思考着和李冰洋之间的关系，是的，在她失去父母最无助的时候是李冰洋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港湾，让她有活下去的勇气。他会去参加她的家长会，会在学校运动会的时候去给她加油打气，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会在她需要理解和鼓励的时候，给予她所有的理解和鼓励，别的同学有家人，她有哥哥……他是她最值得信赖的人。可是这会是爱情吗？如果是爱情，会有结果吗？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是陈辰。

"喂？"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

"你哭了？"陈辰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没有...只是有点感冒。"佳禾擦了擦眼泪。

"我在你家楼下。"

"什么？"佳禾跑到窗前，果然看到陈辰站在路灯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什么东西。

两分钟后，陈辰站在她的客厅里，手里拎着两盒馄饨。

"本来想明天请你吃的，"他把馄饨放在餐桌上，"但今天排练结束得早，就..."

他的目光扫过佳禾红肿的眼睛，又落到茶几上的信封上，但什么也没问。

"趁热吃。"他简单地说了句，然后自顾自地打开餐盒。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

佳禾突然觉得很饿。她坐下来，机械地拿起勺子。第一口馄饨下肚，温热的汤汁让她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

"好吃吗？"陈辰问，"这家店我吃了十年。"

佳禾点点头。馄饨皮薄馅足，汤底清澈却滋味十足，确实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时，身上只有两百块钱。"陈辰突然说，"租了间地下室，每天只吃得起一碗馄饨。老板娘人很好，经常给我加量。"

佳禾抬头看他。陈辰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眼角那道细小的疤痕让他笑起来时有种破碎的美感。

"为什么要做音乐？"她问。

"因为音乐不会骗人。"陈辰用筷子轻轻敲击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呢？为什么做设计？"

佳禾想了想："可能因为...设计能创造美好的东西？我父母都是工程师，家里全是冰冷的图纸和数据。小时候我总爱在图纸背面画画，他们从不生气..."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是父母不在后她第一次主动提起。

陈辰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明天有空吗？我们乐队要去音乐节试音，要不要来看看？"

佳禾惊讶地眨眨眼："我可以去吗？"

"当然。"陈辰笑了，"说不定还能给我们点设计建议。我们的海报丑得要命。"

这句话点亮了佳禾一晚上的阴霾。她突然想起什么，跑进卧室拿出笔记本电脑。

"你看！"她调出几张图片，"这是我之前做的几个音乐海报设计，大学时的作业..."

陈辰凑过来，肩膀轻轻贴着她的。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是香水，而是阳光和淡淡的松木香。

"这个很棒。"他指着一张黑白色调的海报，"简洁但有力量，就像..."

"就像你的音乐。"佳禾接上他的话，两人相视一笑。

陈辰离开时已经快午夜。佳禾送他到门口，他突然转身："不管发生了什么，明天都会更好。"

这句简单的话让佳禾眼眶再次湿润。她点点头，轻声道谢。

关上门后，佳禾发现自己在微笑。茶几上的信封依然在那里，但似乎不再那么可怕了。她拿起手机，给李冰洋发了条消息："哥哥，关于巴黎的事，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然后她点开陈辰的聊天窗口，看着最后一条消息："明天十点，我来接你？"

她回复："好，晚安。"附带一个小小的月亮表情。

第二天早晨，佳禾比闹钟醒得还早。她打开衣柜，试了三套衣服才决定穿什么——最终选了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既不会太刻意，又显得精神。

九点五十分，门铃响起。陈辰站在门外，白T恤外套了件黑色衬衫，头发看起来比平时整齐些。

"睡得好吗？"他问，目光在佳禾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她是否还在难过。

佳禾点点头。事实上，她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连梦都没做。

音乐节场地在城郊的一个露天公园。舞台上，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陈辰的乐队成员已经等在那里——大飞，那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阿默，鼓手，看起来沉默寡言；还有键盘手小K，染着一头紫发，见到佳禾就热情地挥手。

"这就是小林子？"大飞挑眉，"比视频里还漂亮嘛。"

陈辰踹了他一脚："干活。"

试音过程比佳禾想象的复杂。陈辰站在舞台中央，一遍遍调试吉他和麦克风，时而皱眉，时而点头。他的专注神情让佳禾看得入迷——那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投入，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和他的音乐。

"怎么样？"休息时，陈辰跳下舞台，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很棒。"佳禾递给他一瓶水，"但我觉得第二段的过渡可以再柔和些。"

陈辰眼睛一亮："你也听出来了？我正想改。"他拉着佳禾坐到舞台边缘，拿出吉他即兴弹了几个和弦，"这样是不是好点？"

佳禾点点头，突然有了灵感。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素描本，快速画了几笔："如果海报用这个构图呢？"

纸上是一个抽象的舞台轮廓，上面洒满星光般的音符，简洁却充满动感。

"完美。"陈辰凑近看，"你真是个天才。"

他的呼吸拂过佳禾的耳际，让她心跳加速。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公司总监。

"佳禾，下周一你能来见个重要客户吗？你上次那个餐厅设计他们很喜欢。"

佳禾捂住话筒，惊讶地看向陈辰："我可能要接个大项目！"

陈辰笑着竖起大拇指。

电话结束后，佳禾兴奋地手舞足蹈："如果这个项目做好，我可能就能升初级设计师了！"

"庆祝一下？"陈辰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两罐可乐，"暂时只有这个。"

他们坐在舞台边缘，碰杯。可乐甜得发腻，但佳禾觉得这是她喝过最好喝的饮料。

下午，佳禾接到小雅的电话，说有个快递送到她家，是佳禾的。

"好像是你公司寄的，我帮你拆了？"小雅在电话那头说。

"好啊，是什么？"

"呃...一张邀请函？"小雅的声音突然变得古怪，"'诚邀林佳禾女士参加李冰洋先生三十岁生日晚宴'...什么情况？"

佳禾的心沉了下去。李冰洋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往年都是简单吃个饭，从没办过什么晚宴。

"谁寄的？"

"落款是...李成儒？这名字好熟..."

李叔叔。佳禾的指尖发凉。这意味着什么？李阿姨知道吗？

"佳禾？你还在听吗？"小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在...你先帮我收着吧，谢谢。"

挂断电话，佳禾发现陈辰正看着她，眉头微蹙。

"没事吧？"他问。

佳禾勉强笑笑："没事，就是...家里的事。"陈辰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要回去吗？"

佳禾摇头。此刻，她只想留在这个充满音乐和阳光的舞台上，远离那些复杂的家庭纠葛。

"我想看你排练完。"她说。

陈辰点点头，跳回舞台。音乐再次响起，这次是一首新歌，佳禾从没听过的。陈辰的声音清澈而有力，歌词关于迷失和寻找，关于在黑暗中抓住一束光。

佳禾坐在台下，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李冰洋在她心中占据多大的位置，此刻，此刻这个在舞台上发光的男人，正一点点照亮她生命中的阴影。

排练结束已是黄昏。陈辰送佳禾回家，两人并肩走在渐渐亮起的路灯下。

"周一还来看我们排练吗？"陈辰问，"音乐节下周就开始了。"

佳禾想了想："如果客户会议结束得早，我就来。"

他们在佳禾家楼下道别。陈辰突然说："那天...你问我为什么做音乐。"

佳禾抬头看他。

"现在我有更好的答案了。"陈辰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因为音乐能让人快乐。比如现在，我能让你忘记烦恼，哪怕只是一会儿。"

佳禾的心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突然踮起脚尖，飞快地抱了陈辰一下："谢谢你。"

然后她转身跑进楼道，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回到家，茶几上的信封和邀请函并排放着，像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使者。佳禾拿起邀请函，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翻开手机，李冰洋依然没有回复她昨晚的消息。

而陈辰的聊天窗口里，刚刚发来一条新消息："到家了吗？今天很开心。"

佳禾躺在床上，回复："到了，我也是。"她犹豫片刻，又加了一句，"晚安，星辰。"

发完才意识到自己用了什么词，慌忙想撤回，却看到对方正在输入...

陈辰回复："晚安，小林子。明天见。"

屏幕暗下去，映出佳禾微笑的脸。窗外，一颗星星悄悄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