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南下的列车 (1938)
1938年的春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息。大萧条的寒冰正在缓慢消融,而远在欧洲,战争的阴云已开始聚集。但在托马斯·奥康纳的家里,气氛却异常凝重。
十八岁的迪伦,身形已经完全长开。他身高已超过六英尺,肩膀宽阔,是码头工作锤炼出的结实体魄,而非健身房里的刻意雕琢。那头浅亚麻色的金发剪得短而利落,额前垂着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被他随手拨到一边。他穿着最普通的白色棉质T恤和卡其布长裤,却掩盖不住那份日渐鲜明的、混合了阳光与硬朗的气质。
餐桌上,一场决定家庭命运的辩论正在进行。
“我说了,不行!”托马斯·奥康纳的声音像锤子敲在木板上,沉闷而坚决。他把一份揉得有些发皱的《旧金山纪事报》拍在桌上,娱乐版块上,用红笔圈出了一则米高梅公司在全国范围内寻找新面孔的广告。“好莱坞?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满脑子幻想的漂亮蠢货像苍蝇一样涌过去,最后有几个能出头?你会被榨干每一分价值,然后像块破布一样被扔掉!”
迪伦没有立刻反驳。他安静地坐着,指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水杯边缘。他的眼神通透,没有少年人常见的叛逆怒火,反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理解。
“爸爸,”他开口,声音沉稳,带着旧金山海风赋予的清晰口音,“您带我看的第一场戏,是码头剧院的《海鸥》。您记得契科夫的台词吗?——‘我们必须继续我们的生活,特雷波夫先生,我们必须继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父亲因劳作而变形的手指,和母亲眼角的细纹。“码头的工作很好,很安稳。但它装不下我这里的东西。”他用拳头轻轻捶了捶自己的心口。“您说的对,好莱坞可能是个泥潭。但我想试试,看看我这身从旧金山码头和剧院里学来的本事,能不能在那里溅起一点水花。就算最后真像块破布被扔掉,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认。”
他的语气里没有狂妄,只有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坦然。这番话说出来,连原本也想劝阻他的母亲,都默默低下了头,用手绢擦了擦眼角。
托马斯看着儿子。他看着那双狭长的、眼尾微挑的眼睛里不容错辨的坚定,看着他在旧金山阳光下晒成的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看着他挺拔坐姿中那股自然的松弛感。他知道,码头的缆绳,已经拴不住这只渴望翱翔的雏鹰了。
争论持续了三天。最终,托马斯做出了妥协。他动用了家里为数不多的积蓄,加上迪伦自己在码头打零工存下的钱,凑够了一张南下去洛杉矶的单程火车票,和最初两个月拮据的生活费。
临行那天,雾气依旧。迪伦的行李简单得可怜:几件换洗衣服,一双磨损的皮靴,还有一本父亲塞给他的、书页泛黄的《演员自我修养》。
在月台上,托马斯没有拥抱儿子,只是用力拍了拍他宽阔的肩膀,沉声说:“记住,迪伦。无论他们让你演什么,先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别让那些浮华玩意儿,弄脏了你的灵魂。”
迪伦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汽笛长鸣,如同命运的一声叹息。列车缓缓开动,载着十八岁的迪伦·奥康纳,离开了雾气弥漫的旧金山,驶向阳光刺眼、梦想与谎言交织的南方。
他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观逐渐被广阔的农田取代。他没有对未来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期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在码头捡到的、磨得光滑的西班牙银币,在指间灵活地翻转着。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金色的短发和专注的侧脸上。那双桃花眼里,映着窗外飞速流转的风景,明亮,通透,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那片属于他的、更大的舞台。
南下的列车,正轰鸣着驶向一个名为好莱坞的黄金时代。而迪伦·奥康纳的故事,刚刚写下第一个音符。
新手新手真的勿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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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雾城远去,星光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