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小镇 第48章 死亡舞者(23)

看着屋里的两具焦尸，陈含艺又哭又笑，嘴里谩骂不停，譬如，“杨星依，你心肠歹毒，活该一家都是哑巴聋子，死的早”，又如，“什么狗屁大师，行为卑劣，猪狗不如，早该去死了”。

大抵恶人先告状就是如此吧。

岑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出声道:“陈含艺，你先回去，这里不安全。”

确实不安全，死人多的地方，怨气也重，谁都保不准没有厉鬼藏在暗处对她们蠢蠢欲动。

陈含艺却是卯不对榫:“若不是他们在那胡搅蛮缠，疑神疑鬼，我们早就到旧庭院了，兴许就能赶上救下父亲。所以，都是他们的错，他们四个，一个都逃不掉。”

岑雪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人能说出的话，说难听些，她们虽名义上是镇长请来解决女鬼作乱的，但实际上，她们不过是另一个层面上的受害者，愿意陪她去旧庭院找镇长，那是情分，不愿陪她去，那是本分，又何来对错之分。岑雪有些生气，语气不由重了些:“陈含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女鬼不会放过任何该死的人。镇长不会无缘无故来此处寻死，你若是知道什么，就不要再隐瞒了。”

“我，没有隐瞒什么。”左右父亲已经死了，有些话，也没必要说出来了。

“你撒谎！”姗姗来迟的颜秉茜一眼便瞧见倒在血泊中的室友，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她指着陈含艺说，“昨夜镇长给了你一块玉，那块玉，不是普通的玉吧。”

镇长去了旧庭院，又联想到镇长昨夜突然将所谓护身玉给陈含艺，颜秉茜当时便知道，镇长是活不成了。她猜测，镇长和陈含艺都是女鬼的报复对象，过去镇长有玉护身，能在小镇内随意活动，陈含艺没有护身玉，想要活命，就只能躲在有“驱邪避祟”字画的房间里。而昨夜，发生了某件事，让镇长发现玉的作用，并决定将其送给女儿，以保女儿性命无忧。又或者是，镇长早就知道玉的作用，但昨夜发生了某件事，让他决定将自由的活着的机会让给陈含艺。她当时故意为难陈含艺，本意是想借机逼迫陈含艺说出某些他们不知道的事，谁知，这人嘴硬的很，二号又故意搅局。

“哪有什么玉，你不要乱说话。”陈含艺底气十足地反驳道。

颜秉茜心中的怒火登时停滞片刻，她没想到这人能自私冷漠到不要脸的程度。她也懒得同这厚脸皮浪费口舌，直接上手去搜陈含艺的身。在陈含艺的挣扎和愈发难听的辱骂声下，颜秉茜终于找到了那块玉。

她将玉从陈含艺脖颈上扯下来，丢给岑雪:“就是这块，昨夜我亲眼看到镇长把这玉给她，说是护身玉。”

“把玉还给我，还给我！”陈含艺喊得声音都哑了。她突然捂住双耳，畏缩着脖子，神经兮兮地看着四周，嘴里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见陈含艺不对劲，岑雪赶紧将玉塞入陈含艺手中:“这玉既然这般重要，便好好收着，别让你父亲白白死了。”见陈含艺得了玉，精神恢复如常，她又道，“到现在，你也该明白，只要是女鬼想杀的人，就一定会被杀死，你父亲便是最好的例子。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就不要再有所隐瞒了，我们需要知道全部缘由，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不会的。”陈含艺突然提高音量，激动道，“圣女说了，只要玉在，我就不会死。”

“圣女，你见着圣女了？”颜秉茜揪着陈含艺的衣领说，“既然圣女是真实存在的，她为什么不出面解决女鬼？叫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平白丢了性命。”

“圣女做事，自有圣女的道理，你不要对圣女不敬，小心受到惩罚。”

陈含艺说完这话后，二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噗呲”笑出声，引来众人不解的目光。

二号止住笑，解释道:“我可不是对圣女不敬，只是想到了件非常好笑的事。嘿，你们要听听吗？正好可以缓解缓解紧张的情绪。”

“白痴。”陈含艺白了二号一眼，兀自说道，“对圣女不敬者，定会受到惩罚。”

“你说的对。”二号又笑了，只是这次的笑，带着丝丝诡谲。

陈含艺那挺直的腰板一下子就驼了下去，莫名觉得烦躁不安，迫切想要躲回她的安全屋。她又一次催促几人快些解决女鬼之事后，匆匆离开。

没能让陈含艺说出藏在肚里的秘密，岑雪觉得有些惋惜，陈含艺几人无意间放火烧死了杨星依，所以成为复仇对象，可镇长又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杨星依的事。

“总觉得我们少了一些关键线索。”岑雪说。

“放心吧，她会主动来告诉我们的。”二号朝岑雪眨眨眼，“小雪儿，看到徐凛伟被烧死，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啊？”岑雪疑惑瞬间，忽地茅塞顿开，皱起眉头。仔细想来，陈含艺在踹徐檩伟进门时说了句“去死吧”，加之在陈含艺的认识中，似乎并没有玩家一说，所以，她会知道徐檩伟一旦进入这间屋子就必死无疑的唯一原因，只能是她知道小镇里曾经有人进入过这里，并且被烧死了。况且，女鬼可以假扮成玩家，就同样可以假扮成小镇里的任何一个NPC。岑雪说，“陈湉珂有问题。”

“小雪儿和我，果然是心有灵犀啊。”二号冲颜秉茜挑眉道，“你说对吧，老人家。”

“哼，你说的对，小屁孩。”颜秉茜领教过二号的嘴，自知不是对手，索性稍稍忍下这口窝囊气，没当场撸起袖子大骂一场。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岑雪沉迷于理顺已知线索中，根本没听见两人小学生似的斗嘴，“陈湉珂那天是去祭拜杨星依，在陈含艺给我们看的张邀请函里明确说了，只要她们在杨星依忌日那天到场‘庆祝’，过往恩怨一笔勾销。或许，杨星依选择放过她。”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杨星依会被桃木灼伤，而陈湉珂不会。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小心些准是不会错的。”二号又嘴欠道，“你说对吧，颜大姐。”

“你，哼！”

“颜秉茜，你现在还怀疑我们吗？”岑雪突然问道。

“不知道。”颜秉茜瞪了二号一眼，说，“现在就剩我们四个了，我想，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

“不行。”岑雪拒绝了她的提议，“我希望你们能先去找陈湉珂，盯紧她。”

“那你们呢，要去哪？”颜秉茜问道。

岑雪看向放有棺椁的屋子:“我们要去那里重新确定一件事。”

“行，陈湉珂家在哪？”记得岑雪说过她在停放尸体的房间里见到了杨星依，颜秉茜立即明白岑雪要确定的是什么事，无非是杨星依身份的真假，因此，她没有多问。

岑雪将陈湉珂具体住址告诉颜秉茜后，仅存的四人心照不宣地开始与时间赛跑。

屋里仍是三口棺材，与上次唯一不同的，便是这第三口棺材里躺着昨日刚死的张莘芷。同小雯、李熙然一样，她也是一身红衣。

“惨死的人穿红衣，又不能及时下葬得到安息，只怕是会变成厉鬼。”二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手支撑在棺材上，一手食指有规律地敲着棺材板，面无表情道，“原来如此。”

“女鬼果真恶毒。”岑雪先前便觉得死人穿红衣、不点长明灯很是奇怪，今听了二号这番话，总算是明白是为什么了——杨星依是想她们变成和她一样的恶鬼。可是，杨星依那时为什么要她点燃长明灯呢？良心未泯，还是有更恶毒的想法？

“杨星依，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我有话问你。”岑雪喊道。

“砰”的一声，门无风而自关，屋里一片漆黑。

紧接着，岑雪再次听见那道虚弱的女声:“你又来啦，谢谢你上次帮我点灯，虽然后来又被她吹灭了。”

“她？她是谁？”岑雪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

“她啊。”杨星依说，“她好像就是我。”

“……”岑雪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精神分裂症？”

“没有。”杨星依回答道。

“那就是你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杨星依直摇手，“我不会骗人的。我见过她，她长得和以前的我一样。我觉得吧，我应该是一分为二了，好的我被困在这里无法出去，坏的我在外面为非作歹。”

“什么叫做和以前的你长得一样？”岑雪问道。

“你知道的，我是被火烧死的，我现在的模样，说是一块人形碳也不为过。”

“她们欺负你，又害死了你，你恨她们吗？”岑雪觉得，一个“人”如果真能伪装成另一个与自己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的“人”，那太可怕了。所以她想试着找到两个杨星依的共性，以说服自己，杨星依在欺骗她。

“说不恨她们那是假的，但人各有命，既是我命如此，我便有再多不甘，也无能为力。”杨星依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看开了。你知道吗，我的父母姐姐都是聋哑人，还是穷光蛋聋哑人，算是社会最底层的那一类人了。从小到大，我遭受过无数的白眼，无数的冷嘲热讽、恶语相向，可为了家人，我把所有委屈都嚼碎了咽到肚子里，我努力学习，想着只要我成为优秀的人，老师、同学们都会接受我，但我想错了，优秀，会让人接受我，同样也会让人更加厌恶我。”

“在我被陈含艺、张莘芷她们霸凌，投状无门、满心苦楚无处诉说时，我便知道，只有权势最能让人接受不完美的你，无论是虚假的接受，还是真心实意的接受。”杨星依说，“世道如此，我想，那个我应当是想通过杀死她们这一极端的方式去改变这不公的世道。”

“说实话，我这一生都活得很累。”杨星依笑道，“反倒是这七年，过得相当轻松，困了就睡，醒了就吹吹风，这里清净没什么人打扰，也不用拼尽全力做无谓的挣扎。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家人身边，不过你说他们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