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晔站在原地,时间、声音、思维,一切都在那声软糯的“爸爸”和那张与自己酷似的小脸面前,凝固了。
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回四肢,留下一种虚脱般的麻木。
他看着沈清安几乎是扑过去将那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是一种全然保护的、甚至带着绝望的姿态,仿佛他是会抢夺孩子的恶徒。
孩子……他的孩子。
一个流淌着他和沈清安血液的孩子。
这个想法砸碎了他五年来的所有怨恨、不甘和偏执,只剩下空茫的震惊,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羞耻的、隐秘而汹涌的狂喜,但这狂喜立刻被更深的怒火覆盖。
他有了孩子。
沈清安瞒着他,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整整五年!
“承晔……”周叙同手同脚地跑过来,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震地四肢都不协调了。他看看孩子,又看看陆承晔,几乎不需要任何DNA检测,那孩子的身份已然不言而喻。
宁夏,沈清安的助理兼好友,此刻是一脸的懊悔。她只是拗不过小星星想爸爸的软磨硬泡,想着带他到走廊看一眼就离开,谁能想到会撞上这一幕!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了沈清安和孩子身前,尽管在陆承晔骇人的气场下,她的腿也有些发软。
沈清安紧紧抱着沈知屿,孩子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稍微驱散了一些他心里的担忧。他能感觉到自己怀中小身体传来的细微颤抖,孩子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被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了。
“没事,小星星,没事……”沈清安低声安抚着,声音还带着未平复的颤音,他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眼睛却警惕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承晔。
陆承晔终于从那场头脑风暴中找回了理智。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孩子身上撕开,重新回到沈清安脸上。
“他……”陆承晔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是我的?”
这句话狠狠砸在沈清安心上。他抱紧孩子,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默作为回应。
这种沉默,在陆承晔看来,无异于默认。
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他向前一步,周身的信息素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再次失控地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具有压迫感,也带着要摧毁一切的暴戾。
“沈清安!”他几乎是低吼出声,“你瞒着我?!带着我的孩子,消失了五年?!”
强烈的Alpha信息素让身为Beta的宁夏都感到一阵心悸,更不用说被他完全标记过的Omega沈清安,以及那个还小的孩子。
沈清安脸色更白,但他强行挺直了脊背,将孩子的脸轻轻按在自己肩头,不让他看到陆承晔此刻的暴戾。
“陆承晔!”沈清安的声音也因为激动拔高,“收起你的信息素!你想吓到孩子吗?!”
听到这句话,陆承晔猛地一窒,失控的信息素骤然收敛了大半。他下意识地看向被沈清安护在怀里的小身影。
孩子似乎真的被吓到了,小小的身体缩在爸爸怀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又带着几分好奇地偷偷瞄着他。
那眼神,纯净,无辜,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
“你……”陆承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失败了,“他叫什么名字?”
沈清安抿紧了唇,依旧沉默。他不想回答,不想让陆承晔知道任何关于孩子的事情。他只想立刻带着孩子离开这里,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越远越好。
而这时,被叫做小星星的男孩,似乎鼓起了勇气,从爸爸的肩膀上微微抬起头,小声地、带着点试探地回答:“我叫沈知屿……小名叫小星星。”
沈知屿。
知屿。
陆承晔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姓沈……他的名字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他陆承晔的痕迹。
“沈、知、屿。”陆承晔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眼睛死死盯着沈清安,“好,很好。”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所以,这五年,你带着我的儿子,在外面,过得很好?嗯?”
“他是我儿子!”沈清安终于忍不住,厉声反驳,眼底泛着红,“陆承晔,他是我一个人生下来,一个人养大的!跟你没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陆承晔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暴戾,内心深处的控制欲止不住地溢出来。他再次逼近,但这一次,他克制住了想要动手的**,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锁住沈清安,“没有我,你一个人能生出他来?嗯?沈清安,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来的?!”
露骨的话语让沈清安脸颊瞬间涨红,是气的,也是羞愤。宁夏在一旁听得既尴尬又愤怒,却不敢轻易插话。
“哇——”或许是被陆承晔此刻的表情和语气彻底吓到,小星星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紧紧搂住沈清安的脖子,“爸爸……我怕……我想回家……”
孩子的哭声瞬间打开了沈清安心底所有的柔软和坚毅。他不再看陆承晔,只是柔声哄着孩子:“好,好,小星星不怕,爸爸这就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他抱着孩子,转身就要走。
“站住!”陆承晔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沈清安,你以为你今天还能走得掉?”
沈清安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是淡淡的,冷得像冰:“陆承晔,这里是巴黎,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让开。”
周叙见状,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承晔,冷静点,这里人多眼杂……”他示意了一下走廊尽头存在的监控以及偶尔经过的服务生。
陆承晔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沈清安决绝的背影,以及那个在他怀里小声哭泣的孩子,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知道周叙说得对,在这里,他不能做什么。但让他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他不允许!
五年的寻找,五年的空茫,如今终于找到,还附带了一个如此巨大的“惊喜”,他怎么可能再放他离开自己的身边?
“好,你可以走。”陆承晔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但是沈清安,你给我听清楚……”
他一步步走到沈清安身侧,微微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孩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跑掉。”
“别忘了,我们还没离婚呢!”
“我们之间,没那么容易结束。”
他的气息喷在沈清安的耳廓,带着北极雪松的冷冽,灼得他皮肤生疼。
沈清安抱着孩子的手猛地收紧。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再看陆承晔,只是抱着小星星,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陆承晔站在原地,没有阻拦。
他只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目光幽深如同古井,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抑在平静之下。
周叙看着自家老板紧绷的侧脸和紧握的双拳,心中暗暗叫苦。
他知道陆承晔的性格——偏执,疯狂,对任何事和物都有一种控制欲。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一个沈清安就已经让他疯了五年,如今再加上一个孩子……
恐怕要彻底失控了。
……
回到下榻的酒店套房,沈清安几乎虚脱。
他将已经停止哭泣、但依旧有些蔫蔫的小星星交给宁夏带去洗漱,自己则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大脑一片混乱。
陆承晔知道了。
他看到了小星星。
他那种志在必得的、冰冷、偏执且疯狂的眼神,如同梦魇,映在沈清安眼前。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五年前,他费尽心力才从他编织的那张名为“爱”的窒息金丝笼中逃脱,带着一身伤痕和刚刚孕育的小生命,远走他乡。
这五年,他吃了多少苦,熬了多少夜,才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设计界站稳脚跟,给了小星星一个稳定、安宁的生活。
难道这一切,都要因为他,毁于一旦吗?
不,不行!
他不能再让陆承晔掌控他的人生,更不能让他抢走小星星!小星星是他的命,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勇气!
他必须尽快离开巴黎!
他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查询最近一班飞离巴黎的航班。
无论去哪里,先离开这里再说!
……
同时的巴黎最顶级的酒店总统套房里,陆承晔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巴黎璀璨的夜景。塞纳河依旧在静静流淌,埃菲尔铁塔准时闪烁着光芒,但这些景色都无法进入他的眼底。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刚刚让周叙紧急调取来的、关于沈清安这五年的一些基本信息资料。
资料显示,沈清安在三年前于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一次设计新秀比赛中脱颖而出,之后便在欧洲时尚界逐渐崭露头角。他独立抚养孩子,生活似乎很简单,除了工作,就是孩子。
“沈知屿……四岁五个月……”陆承晔看着资料上精确的年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边缘。
四岁五个月。
时间倒推,在沈清安离开他之前,他就已经怀上了。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们正因为一些事情激烈地争吵,他当时被嫉妒和占有欲冲昏了头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甚至……在易感期失控的时候,强行标记了他……
难道就是那一次?
所以,沈清安是在那种情况下,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的?
陆承晔闭上眼。
他当时该有多害怕?多绝望?
一丝悔意,悄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但下一秒,这悔意又被更强烈的愤怒取代。
就算如此,他也不能瞒着他生下孩子,更不能带着孩子消失五年!
他也是孩子的父亲!他有权知道这一切!
“承晔,”周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迟疑,“刚刚查到,清安他……预订了明天中午飞往纽约的机票。”
陆承晔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
又想跑?
五年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逃开他!
“截住他。”陆承晔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无法离开巴黎。”
“这……”周叙有些犹豫,“承晔,这样会不会太……”
“按我说的做。”陆承晔打断他,“另外,去查清楚他这五年所有的经历,一点一滴我都要知道。还有那个孩子……沈知屿,他所有的喜好、习惯和健康情况……”
他转过身,看向周叙,眼睛如同寒潭,里面闪烁着势在必得的、近乎可怕的**。
“他是我陆承晔的儿子,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沈清安……”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偏执的弧度,“他欠我一个解释,欠了五年。也该还了。”
周叙看着这样的陆承晔,知道一切都已无法阻止。沈清安和孩子的出现,彻底点燃了陆承晔内心深处最偏执、最具有占有欲的火焰。这一次,恐怕不只是简单的“你追我逃”可以收场的了。
周叙应声后就出去了。
陆承晔重新看向窗外的夜色,玻璃上倒映出他冷峻的脸。
沈清安,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
五年前让你离开,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五年后,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你和孩子,都必须回到我身边。
无论……用什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