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佳时 第5章 避风头

明德殿乃太子居所，位于皇宫东边。

景泰朝太子今年刚进入不惑之年，身形略宽，穿着修身的常服坐在案几边，手上拈香的动作一气呵成。

身边的太监肃手而立，呼吸都放轻。深怕惹恼太子。就在刚刚，太医确诊西厢房新进的两位美人全都没有喜讯。也就是说，太子两个月的力气又白费了。

“送去西厢房。”太子取手帕净手，太监忙上前端走香炉。

“曜风可进宫了？”

“回太子，派人去请了，约莫半刻钟后，萧将军就能到明德殿。”太监估算着萧曜风的行程，刚刚小太监来报，萧将军已从宣政殿出来。

没一会儿，萧曜风来到明德殿。太子亲自出来接人，还未等萧曜风行礼，就眉开眼笑打呼，“小堂弟，这次你不负众望。果然英武过人！”

萧曜风随手一挥，大大咧咧坐到太子对面，捏起一颗栗子塞嘴里，“这回是有点运气。”

太子眼中的嫉恨一闪而过，笑道：“父皇给了你什么奖赏？”

这回楚大人一家明显是被人灭口。刑部和九城兵马司请奏联合抓人，当时萧曜风正在父皇跟前，也要跟着去，但父皇忧心他安危，没同意。

没想到这个小堂弟乔装混进兵马司，最后还真让他抓到人了！

萧曜风白眼一翻，郁闷道：“皇伯父赏了我一顿排头！”

太子笑笑不语。

萧曜风低头品着糕点，在宫里真是越发不自在了。萧家传到皇伯父与他父王这一辈，就两兄弟，感情自然好。

他父王年近四十再得幼子，且萧曜风小时候虎头虎脑，活泼好动，皇伯父一见就喜欢，常召他进宫见面。明眼人都能猜到，皇上是把萧曜风这个侄子当孙子疼。

“孤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功劳怎会被埋没。”太子接着道，“孤已向父皇提议为你提前封爵。”

萧曜风眼眸一抬，“太子在寻我开心？”

从明德殿出来，萧曜风已经在心底开骂。

瑞王膝下三个儿子，大哥与他一母同胞，都是已故王妃之子。二哥是李侧妃的儿子。两位兄长为官多年都没有封赏爵位，他抓一次贼就有了？

爵位恐怕还不低，否则太子就不会提起。

皇伯父已年近花甲，盼着孙子盼了大半辈子，可是太子仍是膝下空虚。

太子已经四十了，仍无子嗣。

皇室宗亲一直劝皇伯父过继。那么过继的人选呢？

论血缘亲疏，论感情深浅，瑞王的血脉无疑是最佳人选。

近来大哥办事得利，皇伯父当着百官的面夸过好几回，太子无非就是想拿他挡一挡。毕竟，就算是血脉兄弟，面对至尊之位，岂能不动心？

萧曜风烦闷，眼看就要出宫，他一个转身又去了宣政殿。

然而，翌日，萧曜风获封昭郡王的旨意还是送到了瑞王府。

萧曜风咬牙切齿地接下旨意，谁都不搭理，黑着脸回房，圣旨就被他随手仍在案几上。

阿洛看看少爷，又看看散开的圣旨，小心翼翼递上去一封信。

萧曜风拆开，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是在边关来信请他帮忙寻人。再看地点，靖安县，萧曜风眼神微眯。

萧曜风一直派人盯着云家，云星回审问家仆的言行，他尽数知道。云家也出自靖安县。

巧了。

“阿洛，出门。”

“好嘞。”阿洛欢欢喜喜的答应。

萧曜风风风火火赶去靖安县，要避避风头。

事实证明，萧曜风的决定无比正确。

因为当天傍晚，太子就派人到城外施粥七日，用的理由是家有喜事。太子本想等萧曜风进宫推辞，谁知传来消息，萧曜风晌午就出城了。

“疑心已成，萧曜风想走便走吧。”太子不在意。

萧曜风的大哥萧泽岁数不小，三十有五，一直想过继给父皇。可是他身为太子，更是想有自己的孩子。

不能当皇帝的太子，危矣。他只好搅乱瑞王府了。

————

云星回在文墨街逛了半日，为大堂伯的屋子买好摆件，又买了几本棋谱回去给父亲解闷。母亲和弟弟也不落下，云星回便转道首饰铺子。

玲珑阁的首饰精美，价格公道，且仅接待女客。云星回挑中一块黄石料子，可以给弟弟刻玉佩，再上二楼看钗环。

云星回正看得仔细，突然听到旁边的两位小姐在议论皇上封瑞王儿子做昭郡王，太子又专程为他施粥七日。

“昭郡王可真受宠。”蓝衣的女子很羡慕。

“听说昭郡王尚未婚配，不知哪家小姐这么有福气。能嫁给昭郡王。”粉色女子感叹。

云星回灵光一现，她知道去哪里找帮手了！

快步下楼找掌柜的结账，云星回一刻都不想耽搁，坐上马车，吩咐李叔，“去平桥集市。”

平桥集市离这儿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很快就能到。

上一世，昭郡王守卫边关的时候，麾下出过一位猛将，姓周。那时云星回刚刚卖出画，难得松懈，也会派人出去打听外面的大事。

北戎来袭，昭郡王在边关带兵守卫，后来突染重病，就是这名周将军一路保护昭郡王回营，可惜，昭郡王还是没能熬过来。

后来周将军被抓回京城审问，这才揭开他与昭郡王的渊源。他愿意死护昭郡王，是因为昭郡王曾在景泰十年三月，救过卖身葬母的他，还劝他去投军。

重情重义，知恩图报，武艺还高。

这不就是云星回最需要的护卫？

云星回就想截胡一下昭郡王，但是那个周将军能力不俗，她也不想埋没人才。等报了仇，云星回也会赠送银钱让他去投军。

顺便提醒他，少和昭郡王往来，这样就不会被抓回京，不明不白的死去。

“小姐，到了。”李叔朝着车内提醒。

云星回下车。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专设的棚子里。客栈的伙计跑着出来收看管费。

这里正对着平桥集市，来这里买东西的多是小有家资的人家，街面两边皆是店铺，此时正是晚市，卖吃食的店铺尤为热闹。

集市有点大，三月上旬已过，云星回只能碰碰运气。

云星回就顺着街面走，眼睛却不看货物，李叔跟在后面一头雾水。

来回将平桥集市逛了两遍，云星回有些气馁，决定先回去，这几天多来逛逛。

就在马车刚出客栈门口的时候，传来一声喧哗声。

云星回掀开帘子一看，一个穿着流里流气的中年男子正趾高气昂的提溜起一个小男孩，讨要五十两的赔偿。

“贱妇生的小贱种，天生下贱。还敢出来摆摊子卖饺子。爷的衣裳被你弄脏了，还不赔钱！”

他身后的两个打手一起打砸将摊位上的东西。

小男孩还在据理力争是那男子自己撞上来的，现下看到摊子被毁，立时挣扎起来，可惜力气太小，挣脱不开压在肩膀上的大手，气愤的喊：“你说谎！你们都是坏人！”

中年男子得意洋洋的反问，“兔崽子，没钱赔就要拿摊子抵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小男孩气得眼眶通红，一发狠，转头紧紧咬住抓住他的那双手。

“啊！”虎口发疼，中年男子喊叫一声，怒道：“松开，给老子松口！”

小男孩偏不，还咬得更加用力。

中年男子喊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给我往死里打！”

云星回看得眉头紧皱，四周围观的人竟都没有一个为小男孩打抱不平。料想这几个人应该常在这里闹事，寻常人不敢招惹，正要嘱咐李叔过去，先拿钱救出这个孩子。

一个高大的身影快速从人群中蹿过去，挡住两个打手的动作。

他面色发黄，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浆洗得颜色发白，右肩膀处有明显的脏印子，裤脚处还有缝补的痕迹，针脚很差，一看就像是做苦力搬货的人。

“哥哥！”小男孩一见到周华年出现，高兴的喊人，趁着钳制自己的人不注意，径直朝周华年跑过去。

周华年见到又是这几个流氓小混子，气不打一处来，三两下就把三人打了一顿，警告道：“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三个小混混虽被打，但气焰不减，他们可是收钱了来为难人的，背后站着大人物呢，这两兄弟迟早落在他们手里。

“你们给我等着！迟早收拾你们！”撂下狠话，三人就搀扶着走了。

人群逐渐散开。

云星回上一辈子没见过周将军，但听说他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才义无反顾去北边投军。所以压根想不到眼前这个打架的男子就是周将军。

云星回从私房银子里取出十两，让李叔送给那两兄弟。

李叔应下，但没有直接过去送，而是拉着两兄弟到人少的角落，放下荷包，“我们小姐心善，你们收下，你弟弟后脖子肿了一大块，赶紧去医馆瞧瞧吧。”

不等周华年拒绝，李叔快步离开，天色不早了，他要快些带小姐回府。

周华年就看见逃一般跑去马车的身影，只不知是哪家的小姐，他一定好好报答。

弟弟周华跃见到银子可开心，脖子后面都没那么疼了，“哥哥，咱们有钱给娘看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