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佳时 第21章 揭脸皮

“伯父，你，你竟然拿家人威胁我！”云星回挺直的脊背无力支撑，双手紧紧捏着椅子扶手，又气又怒地望向云清海。

“我这不是给你指了一条明路吗？你不去攀附高门，怎么救你爹？”云清海理直气壮反问，“等你过上好日子，就知道我的好心了！”

云清海先前说的生辰八字也不是胡诌，人家就是用的这个借口纳她进门。只是大家伙心知肚明，这就是块遮羞布罢了。

宁为富人妾，不做贫贱妻。当个得宠的姨娘什么不好。要不是云星回命好，云家还高攀不上人家呢。

眼泪从云星回脸颊滑落，她抬手用袖子擦干，但眼眶仍是泛着红，倔强的看着云清海，“云清海，你欺人太甚，亏我爹一直敬重你，把你当亲兄长。你却伙同外人一起害死他！你与周管事私交甚密，肯定一早知道他要害死我爹，说不定收买王大就是你出的主意。”

云星回咬牙切齿的模样，恨意充满一双杏眸。

“你真别恨我，我就是事后帮着隐瞒一点小事。谁知道你爹私下做什么勾当得罪了人。人家赌坊收钱办事，我还能拦着？”云清海就算给云清河下药，也没下致命的毒药，他只是想从云清河身上谋取利益而已。

“狡辩。你不想害他，会在我爹的药里偷偷放苍耳子？”云星回显然不信。

云清海猛地抬头，云星回知道苍耳子是他下的？是他低估了这个侄女。转念一想，有点心机手段，也不全是坏事，往上爬更顺利。

“那你爹不是没死？我要真想他死，搀进药里的就是毒药了。”云清海开始不耐烦，“少说这些没用的。来人，星回连日操劳，体力不支，送去李氏那里歇一歇。剩下的事，伯父自会为你周全。”

话音落，门外丝毫没有动静。云清海奇怪往外瞧，屋外静悄悄的，他带来的两个人跟死了一样，不会进来回话了？

云星回端坐在上首，轻轻的笑，不似刚才的惊慌和绝望。

看到这一幕的云清海突然生出一个不妙的预感，只脸上没有显出来，声音尖利，“你以为拦住我两个下人能管用？未免太小看我。”

“我是太小看了你。清海堂兄。”愤怒，又带着虚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惊得云清海猛然起身看去，不自觉往后退一步，“不可能！你怎么会是清醒的。”

云清河推开李叔搀扶的手，“为何不可能？我家下人也不是人人都是狼心狗肺之辈。”

云清海讷讷无言，竟被云清河知晓在药中动手脚的事，他的视线跟随着云清河，忽而又转向云星回。瞬间明悟，这就是一个局，刚刚那些话，都是云星回在算计他！

恼怒和不甘心交织在云清海心胸，他甚至产生破罐破摔的念头，只要他手中有人质，还拿捏不了云星回一个丫头片子？

然而还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云清河身后缓缓走出，周身阴沉，就连脸颊上的沟壑都仿佛火山下蠢蠢欲动的岩浆，随时要喷涌而出。

“父亲，”这一声又轻又飘，云清海嘴巴微张，就呆站在那里，全然没了刚刚在云星回面前的嚣张气焰。

云烨乔杵着手杖，那是五十大寿时候，小儿子送的寿礼，是上好的整根楠木雕刻而成。往日云烨乔对这手杖很爱护，今日气急，竟抡起手杖就朝着云清海打去。

“啪！”

“啊！”

木头打在皮肉上，伴随着云清海的一声惨叫。

云烨乔双手颤抖，他再难相信，也得承认，自己寄予厚望的大儿子，竟真的瞒着家里人，在外好赌欠债，养外室，还谋财害命，种种恶事做尽。

最让他痛心的是，残害手足。清河是个好孩子，读书上进，为人谦和，他竟没看出来清海对清河如此无情无义。

他辛辛苦苦将牵着云家往上走，可是云清海在做什么？哪个诗书之家会逼着家中女孩儿去当妾做小的？

“不孝子！不孝子！”云烨乔百感交集，又悔恨自己没能及时发现儿子的错处，以至于害了诸多人。

“我不孝？我不孝？就他云清河最孝顺你是不是？”云清海生生受了四五杖，心知这一次算是栽了，听到云烨乔的谴责，终于爆发出来。

云烨乔早年丧妻，并未续娶，两个儿子和一个侄子都是他亲自教养长大。他说话做事的风格一向直截了当。在云家人面前十分有威严，在儿子面前更是。

云清海骤然大声咆哮，反倒让他一时愣住。

云清海抬手扯过云烨乔的手杖，用尽力气掷出门外，他早就受够了！这个家里，他说是长子，未来的族长人选，可实际上呢？云清湖中举做官，云清河眼看也要步步考上去做官，云烨乔心里眼里只有这两个儿子，哪里有他的位置？

从小他也不是不学四书五经，但就是学不会！父亲就当着他的面夸完云清湖，再夸云清河，到了他这里就只有瞧不上！

“你从小就只看得见云清河和云清湖，哪里还记得还有我这个大儿子？”云清海指着云烨乔质问，“如今我终于熬出头了，云清河在咱们家养了那么多年，他的女儿难道不应该报恩吗？”

“做妾，做妾，你们只知道做妾。也不看看云家什么门第，京城的人又是什么家世。能高攀谁会往外推！”

云烨乔被他一番歪理气得倒仰，“我当伯父的教养侄子，你哪里来的脸说报恩？伦理纲常，仁义礼智，你都读进狗肚子了不成？”

云清河在一旁面色苍白，他从来不知云清海心中藏着深厚的怨气。眼看伯父被气的站不稳，他想都不想上前去搀扶，“伯父。”

云烨乔轻轻拍拍云清河手背，“清河，是伯父教子无方，对不住你。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云烨乔年纪老了，但依然精明。今日云星回派人去请他过来，又有云清河拉着他在门后听，这就是揭露云清海真容给他看的意思。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在云家内部解决此事。因为一旦闹上衙门，云清海毁了不说，云敏和云盛，还有云月书也跟着受牵连，今后前程都没了指望。

云清河听懂了云烨乔的暗示。他望着这个自小敬仰的伯父，如今垂垂老矣，两鬓白发，从来腰背挺直的人，眼下佝偻着身子，云清海的事，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刚刚女儿同云清海的话，他听得清楚，云清海也不知是谁要害他。云清河一时有些心软。

云星回自然也明白云烨乔的话，但她的目的不止于此。云星回轻声问道：“那敢问伯祖父，您打算如何给我爹交代？”

“是要打他三十板子，再让他给我爹赔罪，就此揭过。”

“还是您能照着族谱家规，让云清海离了云家。哦，还要帮他还了赌债，安顿外室，再安抚受他迫害的人。”

“星回斗胆，想听听您的打算。”

云星回依然坐着，说话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但云烨乔从她无畏的眼神中看出压迫感。

云烨乔被这一问难住，没有立时说话。

反而是云清海坐不住了。他深知，没有云家，迎接他的会是什么下场。云清河立刻跪下，“爹，儿子无能，可是云敏是个好孩子，他马上就要下场科考了，您不能断掉他的仕途啊。”

科举要求三代清白。云清海不能有明面上的罪名。

“儿子是做了些错事，可哪里有云星回说的这么严重？我明日就去筹钱还了那点外债，外室也送走。至于云星回说的良田商铺，更是无稽之谈。我哪家人没给钱？都是买卖，你情我愿的事。”

云清海越说越觉得有理，这些事云星回应该是道听途说，应该是刘三背叛说的话，根本没有证据。赌坊的周管事也不是吃素的，还会留着把柄等人抓？

云烨乔深思起来，目前只有云清海给云清河下药的事，是个实证。其他的，的确没有证据。

一声嗤笑从身后响起，云烨乔父子望过去，云星回笑得灿烂，“谁说我没有证据。大堂伯，你想先看哪一个？”

“周华年，把人都送进来。”云星回朝外一喊，“可别说我冤枉了你。”

为了揭露云清海的丑陋嘴脸，云星回可费了不少功夫，还低头寻了萧曜风帮忙。

守在屋外的周华年听到吩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带着一串人。这些人分成两批，左边是和云清海狼狈为奸的，像是刘三、文娘，还有三个云清海的心腹小厮；右边则是五个被害的苦主，其中四人是被迫卖掉良田的农户，剩下一人正是柳记染坊的前少东家。

“云老爷派人踩坏秧苗，又要抢走我家几个丫头，不卖掉十亩良田，我家从此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呀。”

“云老爷引着我独子去赌钱，欠了一屁股赌债，可其他买主都被云老爷打过招呼，没人敢买。我只能低价卖给云老爷。”

“云清海串通衙门，污蔑我家染坊为了好颜色掺进毒药织染，害的我父亲至今还关押在牢里！我要为我爹讨个公道！”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云烨乔的脸红白交替，云清海则是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