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和光年都浪漫 第13章 第13章 你还喜欢以前那个女孩吗？

第二天薛苓璐回了梦泽，之后，她和高绥的联系就仅限于聊天软件了。同时，时间很快就飞到了春节。

只是，薛家春节向来冷清。父亲家族里的人不怎么来往，同在一个城市的几位亲戚也因为种种原因都自顾不暇，只有大年初一时聚在一起喝个早茶。但这份冷清薛家人早就习惯了，以前最期盼团圆热闹的薛苓璐也早已不再强求。

今年年二十六号，薛苓璐独自带爸爸去复查，复查结果良好稳定，这让薛苓璐又多了一个不计较节假日无趣的了理由。而且爸爸自从康复后心态好了很多，比医生预计的更是已经多活了好几年，薛苓璐觉得这已经是她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情了，其他事情不幸运都无伤大雅。

年三十晚，哥哥在布菜。他们今天准备吃火锅。

薛苓璐从厨房向客厅望出去，她自小认为的家和猫肥其实就只是眼前这个样子。少年时总为得不到这份家和猫肥而悲伤，可谁知在她已经不再抱希望时，她竟然能够被上天垂怜、在三十岁之前便有幸得到。

客厅里，外公正在唠叨哥哥怎么还没带个女朋友回来，哥哥嘻嘻打圆场：“这不没遇上嘛。”外婆便急了：“要急了啊，你得积极点，让你妈给你看看。”薛苓璐站在厨房里故意抓住缝隙插嘴：“我有在帮他看，只是他看不上而已。”

一大波轰炸就此来临。

短暂的热闹也算热闹。薛苓璐心满意足地想。

饭后，妈妈和她在厨房洗碗。最后收拾灶台的时候，妈妈忍不住催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只给你哥找对象，你自己也要顾着点——你看你外公外婆年纪都这么大了，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们几个都结婚了，有个好的婚姻。”

薛苓璐垂眉，眼睛里失落一闪而过。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但她一直渴求的是岁岁年年人相同。失去亲人是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当年她日夜在害怕父亲离开的泥沼中忽上忽下，那种感觉，她不想再经历一回。而婚姻带来的陌生人变亲人会徒然增多了再经历一回的风险。

所以她选择性没有听清楚妈妈说的话。

饭后，大家各自玩手机或者聊天去了，只剩下薛苓璐一个人抱腿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按照习俗，大年三十晚上，年轻人要守夜，以此祈求家人长寿平安。自从高中得知这个习俗之后，薛苓璐就有了守夜的习惯，就算是玩着手机、用火柴棍撑开眼皮也会老老实实守岁。

高绥参与了整个春晚，薛苓璐鬼使神差地也看了一晚上春晚。

令她意外的是，高绥的节目居然是个小品。小品很有趣，是和小品老前辈合作的，没有强硬的正能量，只是纯粹的欢乐为，使得薛苓璐看着电视屏幕傻乐个不停。

临近十二点，高绥下台又上台，和主持人们一起进行倒数。

一身红色唐装的男人身材高挑地站在众人之中，身姿挺拔，光彩夺目，让人无法忽视。真正的，万众瞩目。

薛苓璐的手机开始滴滴滴响个不停。

十二点十五分，唐宋在接待室看到妆容精致的高绥，笑道：“恭喜啊恭喜啊，新的一年旗开得胜！热搜榜第一名又是你！我刚跟着导演看了，你的每个环节都完美得挑不出一点错处，不过真正的大量涨粉还得等到明天，我倒是要看看明天你又能涨多少粉。”

高绥坐在镜子前，面无表情，毫不在意道：“本来就是我的分内工作，有什么这么高兴的。现在工作结束了，你也可以回家好好陪陪叔叔阿姨，其实要不是因为今晚是春晚，我就不留你了。”

唐宋十分明白，这种重大场合，高绥自然是信不过手下其他人的，所以才会难得地没有提前放他回家和家人好好过年。“放心，我爸妈把你也当亲儿子一个，不会怪你的。我买了两个小时后之后的票，早晨就落地了，能赶上大年初一的拜年。”

高绥打趣唐宋：“东北大富豪，一个春节就能买套房，请记得春节过后接济我！”这是大学时期宿舍的一个梗——六人宿舍，四个北方人，两个南方人，两个南方人中另外一个是湖南人。于是四年下来，每年寒假收假回来，高绥就是宿舍最穷的那个人。他收红包最多的一次也就收了一千五百五十块钱。而唐宋家中很多亲朋好友都是经商的，每年拿的红包钱总是这个宿舍最多的，所以全宿舍一开学就赖着唐宋要求请吃饭，之后也就都喜欢东北大富豪东北大富豪地叫他。

但高绥工作后才知道，虽然唐宋家亲朋好友富贵，但唐宋自己家却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家人，他爸妈做过两次买卖，一次亏得血本无归，一次仅仅收支平衡。生意两次失败后，唐爸爸出去打工，但没做多久就从架子上摔下来，幸好运气好，没丢命，但留下了数不清的后遗症。唐宋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大家都宠爱着；直到他大学快毕业了，他的表哥有了一对双胞胎，唐宋也有能力自活养家了，亲朋好友就自觉地很快地疏远他和他家。

而唐宋当时却十分地时运不济，毕业前夕，他妈妈突患大病，唐宋苦于医药费而不得，直到这时候他才恍然大悟这些年自己的享乐混日子。彼时恰逢见微招人扩大规模，高绥便自作主张地将唐宋引荐给楚姐。楚姐却拿着给唐宋的高薪威胁高绥签下一年内为公司挣五百万的合约。当时，高绥还没有名声大噪，前一日才刚刚接到《北平》的试镜通知，全靠模特钱养活自己，可他签楚姐给的霸王合约的时候眼皮都没眨一下。

“行！”过去的苦难已经随着时间不再停留在唐宋身上，他愉快地拎着外套的领子，一震，扔到臂弯，和高绥告别：“哎呀，最后一次陪你上春晚，圆满完成任务！我先走了”

凌晨两点，红色高定唐装的高绥孤身一人出现在春晚录制主会场外的大广场，妆容细腻服帖，面容白净、眼窝深邃，姿色上等，周身淡然贵气，是难以忽视的存在。但好在大年三十众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热闹里，无暇顾及不识之人。

高绥抖抖臂弯的麻色圆领袍，穿上，乍然增加的暖意上身才让他感受到手的过分冰凉，双手插入口袋，指尖碰到了细长的圆柱体，他下意识掏出往外拿，圆柱体的一端意外被口袋边缘拦住，但往外掏手的动作和速度都没改变，于是圆柱体出现即脱落出高绥的手指，在地上一阵小滚，直到被锃亮的昂贵手工皮鞋拦住。

来人弯腰捡起细长的香烟，香烟外观是均匀的细长、通身深紫。

来人摩挲香烟的首端，缓道：“清风霁月、冷情无情的大明星也沾染抽烟这种恶习？”

高绥两只长指夹回香烟，五官像是被刻在一张人皮上，死气、过分稳定没有变化，他的声音和京九零下的气温融为一体：“别人塞的。”

叶鹤棉了然地点点头，面上自然浮现出一点点轻蔑，但他的语气依旧温和，问眼前主动约自己出来的情敌：“你就打算带着这样的状态和小璐百年好合？”

高绥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开门见山地输出自己的来意：“苓璐被骚扰的事情，你有插手，但藏得很深，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挖到你。既然已经作为叶家的继承人，帮个心上人，还需要这么隐晦，那你就别再插手苓璐的任何事了。”

高绥的后半句话，对于叶鹤棉来说，攻击性和侮辱性极强。

叶鹤棉浓眉染上隐形的寒霜：“你不懂我们圈子里的魑魅魍魉，我是为了保护小璐，才藏得这么深的。”

“既然如此，你更该滚了。”高绥冷眼斜视，如手持利剑。

他话语的狠厉和前一秒的状态完全相反，让叶鹤棉有了短暂的触手不及的一瞬。

他的眼中嫌弃尽显：“别拖累阿苓，不要让阿苓无缘无故拉进更大的麻烦和危险中。”

叶鹤棉攥紧了拳头，字词从齿后蹦出：“高绥，就算小璐选择了你，你也不能阻拦别的男人保护她。”

“我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保护她！”

男声尖锐低吼着划破冷滞的悬在半空的空气。

叶鹤棉的喉结上下滚动，一遍又一遍，盘踞呼吸道三年的空气终于一哄而散，贵子的光辉刹那间全然俱灭，沦为凡人。

他站在黑暗里，高绥站在电子屏幕投射下的五彩斑斓中。

外圈为白色粗波浪线、纯黑打底、黑色圆圈中央托起透彻深紫宝石的圆形袖扣笔直地从他身侧坠落，露出半截的整齐熨帖的法式袖口松散，冷风从挺立的袖口缝隙中迅速涌入。

“可你不行。叶鹤棉。你带来的危险远比给予的保护要多得多。”

在周围热闹的新年气氛的衬托下，两人的时间流动越发显得缓慢。

叶鹤棉没有弯腰去捡那枚价格不贵但意义特殊的袖扣，他只是垂眼，分秒不移地看向卡入雪中一半的小小饰品，幽暗的声音从地底传入高绥耳朵里：“你确定凭你自己能保住她吗？”

这次，他是纯粹的询问。

高绥用掌边弹弹衣袖上的雪，目光悠然流转回到叶鹤棉身上，道：“我家要护住一个薛苓璐，不难。至于你看到的我的困境——我只是不在乎我自己，可我很在乎阿苓。特别是，”

“现在，和，未来。”

叶鹤棉一滴泪悄无声息划过脸颊，无人在意地没入雪地。

他弯腰拾物的动作缓慢，许久都没直起腰，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怪不得我会输给你。”

高绥听见他话语里伴随着的无奈冷哼，片刻后，摇头，卷翘的睫毛以细微的幅度颤抖、摇摇欲坠：“怪不得阿苓不要你。你和她协议夫妻也有半年，你居然连你真正的情敌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谢谢你，”高绥眼眸下移，似高傲的怜悯又似从心的感激，“你的错误，我一定不会犯。”

一双大手狠狠捏住了叶鹤棉的心脏，大手揉捏、碾压，叶鹤棉感觉他的心脏快要爆炸。

“我不会再惦记她。”叶鹤棉直起身躯，手掌张开，刚捡起的袖扣再次泛着寒光地从高处坠落，陷入雪里。这一次，陷得很深，寻觅不到任何踪迹。

高绥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高绥出身不及叶鹤棉，但与其相似，所以，他十分清楚像叶鹤棉这样的人只要对其所认为的低位之人做出了保证，就会恪守诺言，那源自他们高高在上的永远放不下的自傲、高人一等。

高绥抬步，带起一阵风，与鹤立在雪地里的男人擦身而过。

京九的上空绽放着久久未停的五彩灿烂烟花，它的光芒曾倾泻下来、公平地落在高绥和叶鹤棉身上，可如今，高绥已经不知走了多久，叶鹤棉藏在厚实轻盈骆马毛大衣口袋里的手腕才回到宽敞的大衣袖口下。

棕色袖口下的法式衬衣袖口像绒花松散，叶鹤棉转身朝反方向走了几步，又猝然折返。他蹲到黑污的白雪前，指腹碰触冰冷，短暂悬停空中，攥手，又展开，攥手，又展开，最终整个手掌没入寒雪。

结束新年档电影的大年初一共贺线下宣传，高绥带着无家可归的小助理回梦泽。

高妈妈一开门，看见儿子带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姑娘，立刻笑开了花。高绥则立即在第一时间掐灭了老妈的脑部火种——“我的新助理，女朋友还没能带回来。”。

高妈妈丧气地瘪了瘪嘴，随口抱怨道：“上一个助理才跟了你几天啊，三个月有没有？怎么又换了。”

助理的脸色尴尬，在门口踟蹰，不过不到五秒，高妈妈又斗志盎然地拉过小助理，亲昵地挽着小姑娘的臂弯问：“姑娘，我们阿绥……霁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对他好吗？有每天关心他吃不吃饭嘛？……”

高绥无视至亲的深情关切，回到自己的房间。十六层的落地玻璃窗干净发亮，他从楼上往下去，楼下树上挂着灯线，连成一片璀璨梦幻的火树荧花。明亮客厅里，老妈还在问个不停，老爸偶尔搭讪几句增添自己的存在感。此刻，他不在乎助理会不会尴尬紧张，只是望着另一个住宅区的方向，疯狂想念另外一个女人，设想她在干什么、说什么话、什么样的状态和谁在一起。

他就是如此的无情、双标，理所应当地不被人喜爱。

从前，他家和薛苓璐的家之间仅仅只隔了一个小公园。那时候的少年就喜欢坐在窗前画画听歌打游戏，而那扇打开的窗就正对着他心爱女孩的家所在小区。他只需要抬头，就能看到红墙白砖交织成的老小区住宅楼楼顶，风一吹，楼顶上晒着的被子衣服就齐齐被吹飞。

电视里则又在重播春晚，十二点的钟声再次被敲响，他又许下了和昨天一样的愿望：新的一年里，愿她平平安安，顺利喜乐。希望上天对他再垂爱一些，让他终能与她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可是呀——

“高绥，”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反射璀璨星点光芒的玻璃前，视线穿过玻璃里等身的人，声音静谧，“这两个愿望，你求了多少次了？”

回应他的是长夜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