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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没有家的样子,变成了一团灰,一捧土,一段忘不了也不敢忘的记忆。
辛柳十指上缠了细细的布条,人们常说十指连心,可现下她死握刀柄,一刀一刀在木牌上刻字,却不觉得有丝毫痛楚。
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一个人无论先前多么鲜活,能说话、会跑跳、叫骂有力或是温厚可人,一把火烧过去,身体也就混在木头渣子里,分也分不清楚。
不知道会不会如同草木一般,来年能够在相同的位置又长出一点代表希望的生命。
她大概也看不到了。
辛柳在立好的碑前注视许久,直到眼眶泛起干涩的疼痛,才一眨眼,仿佛眨掉了许多孩童的懦弱,忽然间有了些大人的成熟。
她缓缓地磕下三个头,同时在心里默数数,待到第三次直起身子时,她使劲儿一擦颊边的水痕,对自己说:辛柳,你早就不是襁褓里的娇儿,没有人会再哄着你让着你,以后都不许再哭。
秋风吹过,漫山的浓绿终于开始泛黄。
落叶不禁打,只残破,不起霜。
萧祯静静站在一边,没有去打扰她。
执金吾上左将分了部分持戟在周围巡视,余下还有数百人就驻守在辛柳家附近。
他腰间系着铜扣,黑革带穿插其中,左侧悬柄环首刀,刀鞘的皮革同样是深色的,只露一点银白刀镡,裤脚紧密地束进黑色皮靴,靴筒沾了些没干的泥点,却不显狼狈,由于长相周正,年纪不大,刚好把浮于表面的友好展现地淋漓尽致,可他只要一动,带着厚茧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叩上刀鞘,眉宇间温度便刹时淡去,只余肃冷。
这样的人,一举手一投足,好像都能散发出沉沉的铁腥气。
“殿下,”他对萧祯道,“不能再耽搁时间,陛下急招我等沿江南西道至江蓉,务必寻回殿下与婕妤。如今您既然安然无恙,当速速返回。”
萧祯神情不变:“我母妃还没有消息吗?”
他知道父皇子嗣众多,平日里也没有多喜爱他们母子,刚才太过惊喜,反倒忘了这一层——他与母妃遇刺失踪,父皇出于皇室威严,必定下旨着人严查,可他却不会急急忙忙地派出一位执金吾上左将南下千里追凶。
他们还没有重要到这个地步,即便萧祯自幼体弱是母妃在生产前两月曾为父皇挡下一剑所致。
他不消片刻就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下冷笑。
近两年朝中不大安稳,他的四哥是淑妃所出,这位是真真正正的先天不足,打娘胎里带着病,可却早慧过人,在十四岁那年大放异彩,论文章诗句,无出其右,更是频频献上良策,凡人皆言“四殿下文采如昭昭星斗,实乃天授”。
但这“天授”的文曲星还是没能活过十六岁,便因恶疾早薨,父皇心痛了好一阵子,一群太医的脑袋搬了家。
再就是去年年末,五哥生而好斗,志气飞扬,喜爱外出打猎,他刚向父皇请缨要亲自去到关外领兵击退蠕蠕。
蠕蠕便是外邦柔然,父皇尚在思虑,他竟在照常外出时突遭刺客,也不幸离世。
接连两位皇子殒命。
好嘛,现如今他萧祯一个人又是体弱,又是外出遇险,狠狠戳中龙心,父皇大概怒不可遏,不把他找回来,这温将军的脑袋怕也要搬家。
温将军语气平和:“殿下放心,在您遇险的官道处末将已派三百持戟兵分两路搜寻郑婕妤下落。山路难行,消息传过来需要些时日,还请殿下先行上路返回繁都,待与部卒汇合,婕妤音讯自会传来。”
他微微垂首:“也能早些排解陛下愁绪。”
萧祯五指扣紧了,这不太对。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
母妃身份不高,默默无闻,因那年护驾有功才被封为婕妤。
若母妃被找回来,父皇定会因为她执意带我外出而降罪于她,这件事不止我猜到,其他搅进来的人也能轻易了然于心。
致皇子遇险是大罪。
萧祯额边发汗,自己代表了皇室尊严,这一走,执金吾又会留多少人遥遥无期地去找尚有戴罪之身的她呢?
会不会将职责就那么给地方官员一丢,对外只说“音讯自会传来”。
萧祯勉强提起嘴角对温将军笑了一下:“如此便好,但我还有事与朋友商量,她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你们也看到了,她家中突遭横祸,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无处可去,此行……多带一个小姑娘,温将军应该还方便吧?”
温将军明白了,这不是大事,他向辛柳的方向投去一眼,便向萧祯抱拳行礼,退下了。
萧祯看着他背影,微不可察地皱起眉,转身向辛柳走去。
辛柳正阔别自己从小长大的山间,平日里没觉得有什么,一打定主意离开,一草一木、鸟叫虫鸣都可爱动人起来,让人不舍。
“阿柳,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萧祯问。
“我还要守他们一夜。”辛柳望着他,目光纯然坚定,“最后一夜。”
萧祯:“那明日呢?”
“出山。”
“后日呢?”
辛柳歪头:“你想说什么?”
萧祯坦白:“你随我回繁都去吧,我家里人会好好感谢你的恩情,派人和你作伴。繁都城很热闹,是全天下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你应该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辛柳一口回绝,“……搞什么,你不是知道我要去报仇?”
萧祯:“可是你——”
辛柳咬牙切齿:“明天不入夜我就能进镇,那帮狗贼在哪我在哪!”
眼见劝不下去,萧祯只好先告知温将军今天天色渐晚,借口伤处疼痛难忍,无法剧烈走动,晚上就在原地修整。
温将军默然一会儿,他们进山不方便带车马之类可以在行动中也供贵人歇息的乘具,挑不出错,便同意了。
执金吾训练有素,不一会儿搭好数个帐篷,又生起火堆,只是人群中安静地要命,偶尔有些小声交流,连耳朵都入不了就随风飘走了。
辛柳抱膝坐在一个火堆前发呆,萧祯把热水泡过的干粮递给她,她便面无表情地道谢,再面无表情地撕咬干粮。
萧祯:“……慢点吃。”他还有点犹豫,指了指燃烧的火苗,“这个,没关系吗?”
辛柳知道他在说什么,之前情况紧急没有选择,需要生火取暖,现在有了帐篷,不必非凑到跟前去。
但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别人用它造了孽,我就要一辈子保留着恐惧与阴影,直至闻火色变,听见那个字都打哆嗦。
我什么也没做错,当我在山洞里拿出那个被细心包裹的火绒筒——那是爹送我的生辰礼,它刻着我的名字,我还用它烧过灶膛,点过烟火,我就知道,我的痛和伤究竟是谁带来的。
仇恨的源头永远不可能只是一个物件。
辛柳面无表情地说:“元芜,我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她忽然继续道:“其实,我知道陌生的男子与女子之间无论年龄,叫对方小字都有点冒犯。”
萧祯拿木棍戳戳燃烧的树枝,心想,何止是有点。
辛柳:“想逗逗你来着,我猜你没说真话,那不是大名,哪有人姓元的?你一说出来脸就发红,我自然想得到。”
“我告诉你我的字,是因为我觉得名字只是个代称罢了。”
“不是我娘,谁叫我阿雪我都不会答应,不是我爹,谁叫我雪芽儿,我都心里有数。我长在山里,本来也没在意那么多的。”
“啊……”萧祯呐呐地,“原来是这样。”
辛柳声音低了下去,眼中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我还要跟你道歉,你没有忘、忘恩负义。”
萧祯无所谓地笑笑:“没事。”
晚上,萧祯单独躺在一个帐篷里,辗转反侧,满心愧疚。
他不能让辛柳自己走,明天一早他会让温将军强行扣住辛柳。一来,她会没命,二来……他需要她在,尽量拖慢回去的速度,只要没离开这个地界,他们就还会尽心尽力地搜查。
想着想着,他心烦意乱起来,那个噩梦又挑起他的回忆,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过去很久,萧祯驱散那些念头,准备快些入睡。
“咔嚓——”
有动静从旁边传来,萧祯脑中刚活跃的瞌睡虫登时灰飞烟灭。
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他立刻坐起身,辛柳的帐篷就在右边!
他来不及穿衣,急忙去掀帐帘,猛地探出头,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他肩头。萧祯浑身一麻,动弹不得。
那只手将他慢慢推回去,最后跌倒在床铺间。
萧祯瞪着辛柳,说不出话。
“那个,”辛柳躲躲闪闪,“天快亮了,我要走了啊。”
她鼓起勇气:“多谢你一片好心,但我真的真的,不跟你走。以后我们有缘再见吧。”
她起身转头离开两步,忽然折返回来,神色惆怅,有些不舍地说:“对不起啊,唉,以后再见面,你喊我阿柳,我就不一定答应啦。”
萧祯此时终于知晓她之前火堆面前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懊悔不已,却已经来不及了。
辛柳灵巧地绕过周围一圈帐篷,正要走出这一大群人的驻守范围,抬头一看,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个熟悉的高大人影。
他的五指放在刀鞘上,眼神如同狩猎的巨狼,紧紧盯着她。
辛柳寒毛直竖。
对不起(以身糊地)窝有时候会犯文艺病(面条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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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辞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