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世界,回家才是活着。”
冷光从眼皮褪去的时候,林暮还带着“纸”味的窒息感。
但下一秒,一阵人间烟火扑上来——
窗外隐隐传来的叫卖声,混合着蝉鸣,让空气带着淡淡的温暖。
这不是虚幻的梦境。
是人间。
静得安心。
暖得真实。
有人走路会发声。灯不是意识投影,是灯。
他长长吐了口气。
现实的空气不干,不轻,不虚,有重量,有温度,像手掌贴在人心口。
这感觉让他鼻子有点酸。
不远处,沈清坐着,手里拿着杯热水。
杯壁有点起雾。
沈清站在监护玻璃后,脸冷,但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
“你活着回来了,很好。梦境没有把你变成平面。”
林暮强撑着笑,却抖得厉害:
“……吓死我了。你也没帮帮我。”
沈清顿了顿,很认真的说:
“这是对你的考验。以后会更难。”
“啊?这么恐怖?”林暮虚弱道。
沈清想了两秒,点头:
“这次只是让你试试手,你做得还不错,没被吓尿。”
“谢谢……谢谢这个激励方式。”林暮眼睛酸涩,却笑,左颊的酒窝浅浅地现了出来:“下一次,我再勇敢点。”
“嗯。”沈清递过水杯。
林暮接住的那一瞬,温度传到手心。不是冰冷的系统,是热的、活的、会烫人的现实。
林暮指尖微微发抖。那抖不是恐惧,是……蹦回人间后,身体终于可以松弛一下。
他捧杯,喝了一口。水是温的、甜的,带着安全感。
墙外有孩子笑声。走廊尽头的窗照入一条暖光。
世界在心口落地。
“谢谢。”他低声说。不是敷衍。是真心。
沈清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了。
林暮心想:现实这个地方好软、好笨、好普通、真好。
“这是现实吧?”他问,像怕答案变纸。
“是,你状态很好。”
沈清看着他,语气变得柔。
“咳……这次我可真够莽的,下一次估计还能再厉害一点。”
“你下一次还可以更聪明一点。”沈清说。
林暮眨眨眼:“你不觉得我有点狼狈?”
沈清看了他几秒。
“狼狈不是问题。至少你还活着。”
林暮愣了愣,然后笑:“……你这个人发善心可真吓人。”
沈清:“下次我注意。”
两人都没再说话。
空气暖、灯柔,窗外树影轻晃。
林暮慢慢放松成一个真正的、活着的姿势。
身体沉进床垫,不是悬浮在意识里。
折痕还在。心跳也在。人间和他都没有放弃他。
他轻轻自言自语:
“这里……是回得来的地方。”
杯子里余温还在,像小火苗。他用手心焐着它,像怕失去。
夜往深处走。现实安静、笨拙、温柔——
像全部灵域恐怖的理由与意义。
他活着。以人的方式。
窗外吹来风。
不是纸声,是叶声。
好听得像礼物。
林暮闭上眼。
他终于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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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风吹到的,才是活的。”
林暮离开研究中心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门外有风。
不是冷气那种有任务的风,是随便吹吹的风。
带一点青草味。
带一点灰尘。
带一点夜色里从便利店飘出来的烤肠香。
普通得要命。
这样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鼻腔被真实撑开。
心跳一点点回到胸腔里,而不是漂在信号里。
门口路灯亮着,灯泡还有小虫子绕圈,那种会嗡嗡叫的夏虫。
以前听他们烦,现在反而觉得可爱。
路边有只小橘猫躺在草丛边,正舔爪子。
看到他,它懒洋洋抬头、眯眼,喵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让人心软。
林暮蹲下:“哎,你好。”
声音带点笑。
是回家的笑。
小猫伸爪子搭在他鞋头,喵一声,尾巴卷卷,毫无戒心。
林暮喉咙轻动。
想摸,又怕吓到它,于是指尖停在空气里,柔得像怕弄坏什么。
“你这小东西……你真的不知道有些地方会把生物折起来。”
他嘀咕。
猫不懂,只往他掌心蹭了一下。
软、热、带一点生命的黏糊糊。
林暮吸鼻子。
那一瞬,他觉得活着真幸福。
回到家,开灯。
客厅暖黄、沙发软、墙上有自己随便贴的便利贴——
不漂亮的,也不整齐。
不过生活本来就应该不整齐嘛。
这才有活着的样子。
桌上昨天泡了一半的茶,已经凉了。茶味也稍微有点苦涩——
这才是现实嘛。
“很好。”他轻声说。
把茶倒掉,重新接水烧。
火苗噗的一声亮起,像亮了一点希望。
炉火反光映在他的折痕上。那条细线看起来没攻击性了,像某种记号、某种我回来了的证明。
心脏不再硬,而是有点软了。像棉花沾了水,慢慢回形状。
水开。他泡了一杯最普通的红茶。
放桌上,手捧着。暖气透杯、透掌、透过皮肤。
人只要能捧住热东西,就还在真实的世界。他这样想。
喝了一口。有点烫。烫得他眼眶一热一一
不是脆弱。
是活着的证据。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气:“我回来了。”
这不是宣告。这是心的叹息。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熟悉的音效,真实、俗气、带点傻气。
屏幕亮起,是一个朋友发的话音:
“你还活着吗?晚上打游戏?我们四缺一。”
林暮笑了。
那笑自然、带一点鼻音,全是“人”的味道。
他点开语音:“活着。马上。”
想到什么,又补一句:“我生来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两声。
笑声不是强撑,是人间的格调回来了。
去换衣服时,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软卫衣。
颜色暖、布料旧、带一点洗得发毛的边角。
这是在纸城不会出现的触感。
那里连“柔软”都要被计算。
他把卫衣穿上,拉链拉到一半,突然停住。
胸口隐形的铜钱轻轻跳了一下,像要说什么。
林暮拍了拍那位置,语气温柔又一本正经:
“别怕,这里是家。”
铜钱安静了。
也许只是错觉。
也许是真的听懂了。
窗外有人骑自行车经过,铃声脆脆的,像小孩的笑。
林暮望过去。
夜色温柔,街灯黄得像旧糖纸。
风吹树叶,噗啦噗啦的——
不是纸声。
是树叶声。
他放下杯子,呼吸轻松。他低声说:
“人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