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后已过了上百年。
人类重新回到地表。传说中的云雾已经散去。太阳的光线柔和暧昧。
据测算,太阳失去了许多质量。
幸好地球也莫名变成了空心球,才不会像其他几颗行星那般,因为自重过重而滑出公转的轨道,逐渐远离太阳,飘去遥远的太空。
太阳系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太阳、地球、水星和金星。
太阳的寿命肯定也在这场灾祸中受到影响,但它仍能持续燃烧很久。地球空了心,但壳子还在。
已足够人类千秋万代。
文明的重建没有那般容易。
失控的怪物仍然在大地上猖獗,据说有些怪物甚至拥有能理解人类语言的智慧。
人类自身也不团结,不同基地在争抢对前文明遗迹的所有权。
那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是最迟从起源之湖中醒来的那批人,对末日后的环境懵懵懂懂,对过去的记忆也朦朦胧胧。
我不记得我是什么人了。和我一起醒来的那批人里,有个人非说他是我的导师,我是他的博士生。
好消息是他很强,靠着心黑手狠,能混成大佬,还愿意保护我。
坏消息是导师说,你之前的论文太糟糕了我给你好好改改。
因此我很怕他。
而且很不巧的,我发现我觉醒的能力是,畏惧值等于好感度。我越怕谁,谁就越喜欢我。
于是来到末世好几年,别人在重建秩序打地盘,我被关起来改论文。
好几年后我后知后觉,我怕不是被导师找借口监禁了吧?
也不是我真就那么蠢。不过,我对感情很淡漠,生活需求也不高,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
有个给我住的独立房间就行。
我总觉得我不是什么博士生,不会写什么论文,导师拿给我看的有些内容在我看来和天书一般。
可我又莫名能够理解很多事,包括末世后才能接触的一些事,我看一眼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那些信息早就被灌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知识,零零碎碎,甚至有些不像是人类能够接触了解到的信息。
这些说出来也没人能懂,甚至包括我的导师,所以我就懒得对人说了。
外面的地盘争斗越来越激烈,导师也有翻车的时候。
于是监禁我的牢笼主人换了。然后换了一个又一个。
毕竟我胆小嘛,我觉得我应该是什么都怕的。
我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是在玩弄人心,我觉得我其实是在满足他们,因为他们好像都希望我怕他们。
别人的喜欢是没什么用的。我好像一早就知道这点,所以就算那些人口中说着喜欢我,却用金链子锁住我,假装放我自由却不兑现,派人形影不离地监视我,将我放去野外以诱捕被我害怕的野兽,我也半点不失望。
曾有人假意对我好,试图救我,还温言细语地来劝慰我,然后问我如何赚得这么多大佬的宠爱,是否掌握着基地中的秘密。
当他问我的时候,他就露馅了。
他不怀好意,我害怕他。
于是他下次再来照顾我,就是真心的了。
我不会为这种真心高兴,就像我不会为遭受到的残酷对待而生气。
我无所谓的。
我怕潜藏在他们心底的某些东西,但我却不怎么怕他们的具体行为。
我似乎从来都不为生存感到忧虑,就好像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死不掉的。
有被我放过的幸存者跪在我的脚尖前赞美我的宽和大度,我也懒得多看一眼。
我没有兴趣统治,打心底里觉得这些不值一提,任那些监禁者来来去去地做戏。
他们自以为是我的主人。
我究竟是什么人呢?我不知道。
我能依稀感觉到,大部分的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被剩下来的这部分应该是无关紧要的。
好像这一丁点的我能在黑液中重组起来,就已经是个奇迹。
我究竟想要什么呢?我半点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看到我,但没有人看得到我。所有人都知道我,但没有人知道我。我对自己心里有数,还需要在别人的眼里找自己吗?
我半点也不知道。
就算这些人类都很让我害怕,但我还是和人类一起生活。
因为我认为我也是人类,我该生活在人类之中。
我可以给他们一次两次三次百次千次万次机会。
不过我知道,不是无数次机会。
我还不知道那个数字有多大,但肯定是会到头的。
因为我不是什么怪物,我是人类嘛,人类肯定是有极限的。
也许哪天厌烦了,我会杀掉所有……动物。
有天我在城堡里游荡的时候,看见地牢中关着一个快死的人。
我问怎么这里除了我,还关着别人。现任的监禁者说行,要将那个人给杀了。
我问那个人犯了什么错。
监禁者说不重要,那是个破坏秩序的罪犯。我有些震惊,我没在这个世界里看到半点秩序,就想知道那人都做了什么,才会被安上这样一个罪名。
我救下那个人。
我知道了他来自别的基地,是来游说合作的使者。那个基地的人想要参照旧文明的做法,来重建这个世界的秩序,需要团结更多朋友。
我心想使者也不至于沦落到被杀的地步吧。
然后知道原来那个基地的做法,是团结不了统治者,就去团结底层的。
我坐在篝火边,听那个人说了一整晚他们基地的理念,以及他自己的理想。
他好傻。
他也问我的事。
明明快死了,可他话好多。
我满足了好奇心,将他送出营地,放他逃走。
他竟然担忧我的处境。我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呢?我告诉他没事的,这里的人都喜欢我。
他不相信。我就告诉他我能力的真相是什么。
他看着我,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在害怕我吗?是不是我做错什么吓到你了?
我愣了愣,然后想笑。
我不怕他。
可我又有点想哭,因为这句话,我好像曾在很久很久以前,对某个人说过。
“我从来没有怕过你。”
这句话究竟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对谁说的呢?是高兴,是虚荣,甚至是在责怪对方喜欢我吗?
可是为什么心情又那样难过?
无论在梦中的风雪里,和那个人拖着手走过多少路,这种心痛好像都无法弥补。
但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旧的他,旧的我,都已经死掉了。
不能保护爱的他。不敢相信爱的我。都已不复存在。
我们已经在新的世界里了。
眼前是新的人,正看着新的我。
这一次,或许我们能得到真正的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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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