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花开见白露 第29章 廿九：地底海洋

这夜，引魂阵再次在竹林间亮起。

然而，当阵法启动的瞬间，一种沉闷的压抑感如地脉深处的一声咆哮，直接从他们脚底的土地中逆冲而上，狠狠撞在了每一个人的灵台之上！

一股漆黑、粘稠、带着腐烂气息的怨念，竟是主动地、如同井喷一般，从阵法中央凶猛地逆冲而出！

绯烟、虎焱和小翠交换了一个骇然的眼神——那股熟悉的、仿佛要将灵魂连根拔起拖入泥沼的污浊气息，又回来了！

而且，比上一次，更为狂暴，更为饥饿！

“小心！”绯烟大惊，连忙加强了妖力输出，勉强将那股怨念压制在阵法之内。

鹅卵石在青石板上疯狂地刻划着，字迹里充满了濒死的惊恐。

“……压不住了……它们……淹上来了……”

“……龙脉已断，阴穴倒灌……整座城……都要沉了……”

“……陆家的……孽……他们挖开了……”

“陆家？”绯烟他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突兀出现的姓氏。

“你有什么愿望吗？”绯烟壮起胆子问道。

跟上次一样，这次的鬼魂，似乎又只是在自言自语地诉说。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白露，她那如清净琉璃般的魂体，在接触到这股污浊气息的瞬间，竟如同雪花落入了滚油之中，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剧烈颤动的“滋滋”声。

并不痛苦，只是一种源于本质的、极致的排斥与对立。

“让我试试。”她的意念传入绯烟脑中，“他的执念并非源于自身。他像一块被墨汁浸泡了太久的石头，想要看清他本来的颜色，必须潜入墨汁里。”

不等绯烟回答，白露的虚影便缓缓飘至阵法上方。她将自己纯净的灵力，化作一条洁白的丝带，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团翻涌的、污浊的意识之中。

一股庞大而又苍凉的意识，不等白露深入探寻，便如同一头在黑暗中蛰伏了百年的饥饿巨兽，猛地张开了那布满怨念獠牙的巨口。

它不是在求救，而是在捕食！它死死地咬住了白露这道闯入其领地的、纯净的灵光……

最后，将白露，以及通过灵力链接着她的绯烟、小翠、虎焱的意识，一同狠狠地，拖入了那片属于他临死前的、绝望的记忆深渊！

“轰——！”

他们四个的意识，在那一瞬间，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巨手从各自的躯壳中狠狠拽出，穿透了时空的壁障，身不由己地，被抛入了那片属于风水先生临死前的、无尽的记忆深渊！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时，场景正以一个风水先生的视角，痛心疾首地对着一位锦衣华服的贵人疾呼：“东家！此地不可！此地龙脉早已被历代怨气所伤，地底之下，已成一片怨念之海！如今建祠，看似镇压，实为堵塞！百年之后……”

贵人闻言，面色一沉：“危言耸听！我陆家自有秘法镇压。”

风水先生还想再劝，画面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的意识，顺着被强行打断的龙脉，一路下坠、下坠……

最终，来到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类似黑暗海洋般的所在。

但，那并非海洋。

海洋，尚有边界，有潮汐。而这里，是无边无际的、纯粹由负面情绪构成的混沌。

它漆黑、粘稠，散发着能让灵魂都为之作呕的恶臭。

它没有波澜，只有缓慢的、如同巨兽心脏跳动般的起伏。

每一次起伏，都会有无数细碎的、充满了痛苦与诅咒的呓语，如同海底的气泡般升腾、破裂，直接在他们的灵魂中炸响。

在那“海水”之中，是亿万张无声呐喊的、痛苦扭曲的人脸！

它们层层叠叠，彼此挤压，构成了这片黑暗大陆的表层！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庞大、混乱、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暴戾。

那片黑暗的海洋，这时似乎察觉到了他们这几个外来者的窥探，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

亿万张嘴，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却足以震碎魂魄的尖啸！

“别过来！”白露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与惊恐，她猛地切断了与那鬼魂的链接！

四个意识如遭重击，被狠狠地弹回了现实。

白露的魂体瞬间变得稀薄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溃散。而绯烟三狐，更是齐齐喷出一口鲜血，那血，竟带着一丝不祥的黑色。

失去了灵力链接的风水先生之魂，似乎也完成了最后的示警，发出一声悠长而又解脱的叹息后，化作点点光尘，消散而去。

竹林里，重归寂静。

小翠和虎焱还沉浸在方才那恐怖画面的震撼中，久久不能言语。

绯烟则看着自己掌心那丝黑色的血迹，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

那片……活着的，能“尖叫”的黑暗……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