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日,绯烟他们没有再召唤到那种奇怪阴气,那日的压抑氛围在几狐心里逐渐淡却。
接连数次渡魂成功,如同一坛坛醇厚的百花蜜酒,让村里年轻的狐妖们都染上了几分醉意。
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跃跃欲试的躁动,连带着平日里悬于屋檐下的萤火灯笼,都比往日明亮了几分,甚至连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长辈,也开始参与进来。
然而,他们沉浸在功德带来的暖意中,却无人察觉,村口那棵古桃树日渐繁茂的花影之下,不知何时,已悄然滋生出了一丝与这片祥和格格不入的、不祥的阴翳。
这晚的碟仙仪式,由虎焱主导。
并非是他飘飘然,而是绯烟为了锻炼他控制妖力的精细度,特意让他尝试。
虎焱天生力大,妖力雄浑,却也粗糙,他一直希望能像绯烟那样收放自如,做出一番“大事业”——召来一个真正惊天动地的魂魄,就像一头猛虎,总想捕获一头能匹配自己獠牙的猎物,以此来证明自己血脉中的力量。
或许是急于求成,在引魂时,他多用了一分妖力。
阵法的红芒被他那雄浑却粗糙的妖力催发,好似被投入了过量柴薪的炉火,轰然暴涨,光芒刺眼而又狂放!
一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息猛然降临!
那不是悲伤,不是迷茫,而是一股充满了贪婪、怨毒与不甘的腥臭戾气,如同陈年的血腥混合着劣质的烟草味,瞬间笼罩了整片竹林!
空气仿佛都变得油腻起来,连月光都透着一股浑浊的昏黄。
黑色的鹅卵石在青石板上疯狂地、毫无章法地乱窜,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极了输红了眼的赌徒在疯狂地抓挠着桌面。
最终,它用一种充满了暴戾之气的笔迹,狠狠地刻下了一行字。
“老子不甘心!就差一点!就差那一张牌!”
在场的狐妖们心中都是一凛,他们甚至能从那字迹中“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和绝望。
绯烟连忙稳住心神,用神念问道:“阁下是何人?有何冤屈?”
鹅卵石再次狂乱地滑动起来:“冤屈?我的冤屈大了!我在牌桌上被姓赵的那个王八蛋出老千,输光了所有家产!最后还被他找人打断了腿,扔进了江里!”
“我好恨!!!!”
随着他的叙述,周围的空气中,竟浮现出了一幕幕模糊的、由怨气构成的幻象:乌烟瘴气的地下赌场、堆积如山的筹码、以及他被人拖入江中时,那双充满了血丝与不甘的眼睛。
“你们不是仙吗?帮我!我要你们去把那个姓赵的,也扔进江里喂鱼!我还要你们把他所有的钱,都烧给我!我要让他在下边,也给我当牛做马!”
这番充满了恶毒与仇恨的言语,让在场的狐妖们都变了脸色。
“抱歉,阁下的这个要求,我们恕难从命。”为了避免这个棘手的鬼魂让虎焱受到大的伤害,绯烟果断地从他手中接过了阵法主导权,冷声拒绝道:“伤天害理之事,我们绝不会做。你生前因贪念丧命,死后理应反思己过,早入轮回。”
“反思?放下?”
鹅卵石猛地一震,一股漆黑如墨的怨念,如同被戳破的毒疮中爆出的脓液,从阵法中爆发出来!
“放你娘的屁!请我来的是你们,现在想甩开我?不满足我的愿望,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那赌徒鬼魂的声音,好似咆哮中混合着无数牌九与骰子疯狂撞击的幻音,如一根根淬毒的钢针般直接钉入他们的灵识深处,带着一种能将人拖入万劫不复赌局的蛊惑力!
绯烟脸色一白,急忙喝道:“收阵!快,封闭六感!”
然而,已经晚了。
那股强大的怨念,化作了无数张贪婪的、无声狞笑的嘴脸,疯狂地、争先恐后地,试图钻进在场每一个狐妖的七窍之中!
鹅卵石在青石板上砰的一声,炸成了齑粉。
阴冷腥臭的气息席卷了整个竹林,那些由怨气构成的幻象如同被巨力击碎的污秽琉璃,爆散成亿万片带着诅咒的锋利碎片,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地底拽住,极不情愿地、黏稠地沉了下去。
却在空气中,留下了一片如同被墨汁玷污过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