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禁区 第5章 禁闭与质询

军用运输机的引擎发出单调的嗡鸣，穿透隔音舱壁，敲打着顾宸的神经。他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手腕上戴着抑制力场镣铐——标准程序，对于所有从污染区返回的人员，无论军衔。医生躺在对面的担架上，仍处于镇静剂带来的昏睡中，脚踝处的伤口已被重新处理，但脸色依旧苍白。

陆烬和他的荆棘鸟佣兵团并未同行。在将顾宸和医生移交给了前来接应的、隶属于军法处的特殊行动小队后，那架黑色的攻击穿梭机便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辐射云层中，没有告别，没有解释。

只有顾宸后颈那隐约的灼热感，和空气中似乎仍未散尽的、属于陆烬的灼热信息素残留，证明着那段短暂而致命的交集并非幻觉。

运输机降落在西境军区总部的地下基地。气密门打开，刺眼的白色灯光和更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涌入。几名穿着全封闭防护服、面具上没有任何标识的人员沉默地走上前，示意顾宸跟随他们。

没有欢迎，没有 debriefing（任务汇报），只有无声的押送。

他们穿过一条条空旷的走廊，最终来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门滑开，后面是一间纯白色的房间，只有一张固定在地上的桌子和两把椅子。墙壁是柔软的吸音材料，角落里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监控探头。

“在这里等待。会有人来问你话。”领头的人声音经过处理器变形，毫无情绪。他解开了顾宸的力场镣铐，但顾宸能感觉到，某种更强大的抑制力场笼罩着整个房间，他的体能和反应速度明显受到了压制。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将他独自留在绝对的寂静中。

顾宸没有试图呼喊或拍打墙壁。他平静地走到椅子边坐下，背脊挺直，开始整理思绪。

Gamma-7 区域的遭遇、怪物的特性、信息素无效化、贝斯手的变异与死亡、荆棘鸟的出现、洞穴内的尸体、那个可怕的能量生命体、以及最后...自己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疑点，指向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真相。而军方高层的反应——隔离与审问，而非立即组织专家研讨和后续行动——更证实了陆烬的猜测：他们被当作了弃子，而上面的人试图掩盖什么。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顾宸默默计算着心跳，大约四十七分钟后，门再次打开。

两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笔挺将军制服的男人，肩章显示他是三星上将。他的信息素被高级抑制器完美收敛，但顾宸能从其锐利的眼神和久居上位的姿态判断，这是一位高阶Alpha。顾宸认得他——西境军区总参谋长，奥古斯特·雷恩（August Wren）。

跟在雷恩身后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抱着数据板的Beta男性，表情冷漠，眼神如同扫描仪般打量着顾宸。

雷恩在对面坐下，Beta官员站在他身侧。

“顾宸中尉。”雷恩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是雷恩将军。这位是军情分析局的索恩（Thorne）博士。我们将就你在 Gamma-7 区域的任务进行问询。你需要如实回答每一个问题。”

“是，将军。”顾宸平静地回答。

问询开始。索恩博士主要负责提问，问题细致入微，从出发前的细节到遭遇战的每一个瞬间，反复追问，特别是关于贝斯手被感染的过程和细节，以及荆棘鸟佣兵团的出现和所作所为。

顾宸如实陈述，省略了自己关于军方阴谋的猜测和后颈印记的事情，只强调怪物的特性和信息素无效化的惊人发现。

当他说到洞穴内发现早已死亡的、带有荆棘鸟标志的尸体时，雷恩将军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而索恩博士的追问则更加犀利。

“你声称看到了荆棘鸟成员的尸体？如何确认他们的身份？具体数量？死亡时间估计？”索恩的问题连珠炮般甩出。

“根据防护服内的残存标识和体貌特征初步判断，数量在三到四具，死亡时间根据尸体**程度和环境判断，远早于十七号哨塔失联时间。”顾宸回答。

“也就是说，你无法百分百确定。”索恩在数据板上记录着，“荆棘鸟佣兵团对此作何解释？”

“他们没有解释。我们当时正遭受攻击，没有时间追问此事。”

问询持续了数小时。索恩博士似乎对怪物和能量体的兴趣远不如对荆棘鸟和顾宸自身状态的兴趣大。他反复确认顾宸是否有任何不适、接触了何种可疑物质、是否感觉到自身信息素水平变化。

顾宸一概否认，心跳和生理指标在房间监控下保持平稳。他受过专业的抗审问训练，能够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

终于，雷恩将军抬手打断了索恩的追问。

“中尉，你的报告非常重要，但也存在许多...令人困惑的细节。”雷恩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关于信息素无效化，此事关乎联盟安全根本，必须最高规格对待。关于荆棘鸟，一支唯利是图的私人武装出现在高度敏感的军事禁区，其目的值得深究。而你...”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顾宸的大脑：“你作为唯一的深度亲历者并幸存，你的状态也将被列为最高监测目标。在得出最终结论前，你需要接受全面检查和隔离观察。这是命令，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我理解，将军。”顾宸回答。

“很好。”雷恩站起身，“索恩博士会负责你的后续检测。配合他，中尉。这关系到整个事件的真相。”

雷恩将军离开后，索恩博士的脸上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冰冷的微笑。

“那么，顾宸中尉，我们开始吧。”他示意顾宸跟上，“全面体检，包括一些...特殊的基因和信息素水平测试。”

顾宸的心微微一沉。全面的检测，很可能无法再隐瞒后颈的变化了。

...

隔离检疫区的生活枯燥而压抑。顾宸被单独安置在一个设施齐全但完全封闭的套间内，活动范围有限，一切对外通讯被切断。每天，索恩博士都会带着他的团队来进行各种检查——抽血、扫描、神经反应测试、信息素暴露实验...

他们尤其关注他的后颈。那个淡银色的印记在最初的几天后逐渐变淡，几乎看不见，但似乎并未完全消失。在特定的信息素或能量刺激下，它仍会隐约浮现。索恩博士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记录了大量数据，但从不透露任何发现。

顾宸能感觉到，索恩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伤员或调查对象，更像是在观察一个稀有的实验体。

期间，没有任何关于医生后续情况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关于 Gamma-7 区域后续处理方案的通报。仿佛那场惨烈的战斗和惊人的发现从未发生过。

这种刻意的忽视和信息的真空，让顾宸更加确信雷恩和索恩代表的势力在拖延和掩盖。

直到一周后的一个深夜。

顾宸正在浅眠中，忽然被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窸窣声惊醒。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通风管道。

他立刻清醒，保持呼吸平稳，身体放松，但所有感官提升到极致。

通风口的栅栏被无声地卸下。一个纤细的黑影如同猫一般灵巧地落下，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黑影迅速移动到顾宸床边，一股极淡的、被刻意收敛的Omega信息素味道传来，带着一丝清甜的、类似于月桂的香气。

顾宸没有动，等待着对方的意图。

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然后在他手心快速划了几个字：【别出声，跟我来，关于医生和 Gamma-7。】

顾宸在黑暗中睁开眼，对上一双在微弱应急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对方戴着面罩，只露出眼睛和额头，但从身形和信息素判断，是一位女性Omega。

她是谁？为什么能突破军法处的隔离区？医生怎么了？

无数疑问闪过，但顾宸没有犹豫。他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起身。

女Omega递给他一套黑色的、同样带有微弱屏蔽功能的衣物。顾宸迅速换上。她指了指通风口，示意他先进。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爬入狭窄的通风管道。女Omega对路径极为熟悉，灵活地在复杂的管道网络中穿梭，避开了一个个监控探头和运动传感器。

大约爬行了十分钟，他们从一个偏僻的、堆放清洁用品的储物间通风口落下。

“这边。”女Omega的声音压得极低，推开一扇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似乎废弃不用的维修通道。

他们沿着通道快步前行，最终停在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前。女Omega用某种仪器扫描了门锁，绿灯亮起，门滑开。

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布满各种精密仪器和显示屏的房间，像是一个秘密的监控站。一个穿着技术员制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Beta男性正紧张地盯着屏幕。

“安全了，暂时。”女Omega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坚毅神色的脸，看起来二十多岁，“我是莉兰（Lilium），军情局下属特别调查科探员。这是‘芯片’（Chip），我们的技术支持。”

“军情局？”顾宸皱眉。军情局和军法处以及索恩代表的军情分析局素来存在职权竞争和矛盾。

“长话短说，”莉兰语速很快，“索恩没有把你和医生的发现上报最高统帅部，而是压了下来，只向雷恩将军和少数几个人做了扭曲汇报。他将医生转移到了地下三层的秘密实验室，正在进行非法的深度精神扫描和记忆提取，试图抹去他关于 Gamma-7 和荆棘鸟尸体的关键记忆！”

顾宸的心猛地一紧。记忆提取对大脑的损伤是永久性的！

“为什么？”

“因为你们发现的东西，触及了一个被称为‘潘多拉项目’的最高机密。雷恩将军和索恩都是该项目的核心保护者。荆棘鸟佣兵团也与之有关，但他们内部似乎出现了分歧，那些尸体就是证明。”莉兰调出一份加密文件，上面有荆棘鸟的标识和“潘多拉”的字样，“我们怀疑，‘潘多拉项目’与信息素武器的非法研发有关，甚至可能导致了 Gamma-7 的灾难！”

“你们想怎么做？”顾宸直接问。

“我们需要证据。需要你作为亲历者的证词和生物样本。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救出医生，他是重要人证。”莉兰的眼神锐利，“但索恩的实验室守卫森严，而且他本人似乎对你...产生了特殊的兴趣。你的体检报告被他加密了最高权限，我们无法调取。他可能已经察觉了你的...异常变化。”

顾宸摸了摸后颈。那个印记似乎在微微发热。

“芯片，能打开实验室的通道吗？”莉兰问。

年轻的技术员满头大汗地操作着：“不行，索恩用了独立的生物识别系统，需要他的虹膜和权限卡...等等！”他突然瞪大眼睛，“有个高级权限信号正在接近实验室！是...是索恩本人！他这个时候去实验室干什么？”

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显示，索恩博士正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快步走向地下三层的实验室入口。

“不好！”莉兰脸色一变，“他可能要对医生进行最终阶段的记忆覆写！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硬闯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七。”顾宸冷静地分析。

“我们没有选择了！”莉兰咬牙，掏出两把紧凑型能量手枪，递给顾宸一把，“芯片，给我们制造点混乱！”

“明白！”芯片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激活火警？不...激活地下三层废弃物处理系统的紧急排放程序！够他们乱一阵子的！”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地下区域！

“走！”莉兰推开另一扇暗门。

三人迅速冲入通道。走廊里已经弥漫起一股刺鼻的化学气味，红色的警报灯旋转闪烁。远处传来人员的奔跑声和呼喊声。

他们利用混乱快速向地下三层移动。芯片远程黑开了几道安全门。

终于，他们看到了实验室那厚重的合金大门。门紧闭着，门口倒着两名被莉兰用麻醉针放倒的警卫。

“芯片！”

“正在破解...需要时间！索恩 inside，他的权限锁死了系统！”

实验室內，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医生被固定在扫描床上，头部连接着复杂的仪器，索恩正站在控制台前，脸上带着狂热的表情，准备按下某个按钮。

“来不及了！”莉兰举枪对准门锁射击，能量光束只在门上留下浅浅的灼痕。

顾宸大脑飞速运转。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的墙壁，那里有一个狭窄的、用于输送液态氮等冷却剂的管道检修口。

“这里！”他猛地拉开检修口的盖板，“通道可能通向实验室内部！”

“太窄了！而且可能有压力传感器！”芯片喊道。

“试试看！”莉兰毫不犹豫地就要往里钻。

就在这时，实验室内的索恩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他们！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狰狞，迅速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呜——！

实验室内部突然喷出大量的白色冷冻气体！瞬间淹没了医生和索恩的身影！这是紧急防护措施，也是毁灭证据的手段！

“不！”莉兰惊呼。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的走廊传来：

“真是...热闹的夜晚。”

所有人猛地回头！

只见陆烬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战术装备，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冷笑，缓缓走来。他周身散发着毫不掩饰的、强大的Alpha信息素，如同实质般的压力笼罩了整个走廊，让莉兰和芯片瞬间脸色发白，呼吸困难。

他竟然敢闯入军方核心基地？！

索恩透过已经被冻结的观察窗，看到陆烬，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陆烬无视了指着他的能量手枪，目光直接落在顾宸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确认他没缺胳膊少腿，然后才看向实验室内的索恩，声音冰寒：

“索恩博士，未经允许，动我的‘东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