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塔 第72章 第 72 章

72

吃完晚餐回到家中，何屿与她一起在圆形浴缸泡澡。水的温暖、恋人的怀抱，都让伊林昏昏欲睡。

是恋人把她捞起来，在淋浴下冲洗干净，再为她穿好睡袍、吹干头发，回到客厅沙发里窝在一起。

“……明天我要早起，不想吵醒你……”宁静的初春夜里，恋人的怀抱让她堕落。她不想上班，不想争斗，不想去管团队里的一切。

“没事。你走了我继续睡。”何屿缓缓抚摸她的头发，把她当成自家猫咪。

“……剧组杀青后，你会做些什么？”伊林开始好奇恋人的闲暇时光。

“先在家里宅五六天，再出去待着。”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

“嗯。前几年总喜欢去找律思。后来我停止工作，长久待在山里，觉得所有事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伊林想起方华曾告诉她，何屿的失眠症严重到让他形容枯槁。内心升起绵密刺痛，她紧紧抱住他。

“那明天，你就宅在家里。”伊林的声音闷闷的。

“好。你要回来。”何屿再次亲吻她。

*

再次躺到古董大床上，伊林感到一种陌生。从与何屿相识，她的生活就产生某种动荡。每个周末，她睡在南方以南的荒野庭院。新年时，她睡在被海包围的半山别墅。冬日结尾，她睡在岛屿城市的富丽酒店。春日回暖，她又睡在市中心昂贵的复古大床。

她不自觉的向恋人靠近，又被他拥进怀中。是了，尽管生活如浮萍般频繁迁徙，他却是不变的锚。他存在于她的生活里、时间中，将她从偏离的浮躁汲营中拉回。

恋人的温度，给予她熟悉的安全感。空间与时间，都随着陌生感远去。她在他的怀抱中，慢慢睡去。

*

早晨醒来，恋人依旧在熟睡。伊林摸起手机看了看，刚过8点，表铃尚未响起。

她关掉表铃，缓慢拨开恋人手臂，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高窗光线被遮光窗帘遮蔽，只有窗边缝隙透出些许柔和亮色。她的动作并没有吵醒何屿。远离失眠的人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伊林心中涌起熟悉的幸福感，她不用再为他的睡眠担心。她蹑手蹑脚，走下床去。

*

在客房冲好澡出来，发现餐桌上已备好早餐。伊林环顾周围，四下无人。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摇摇头，走去餐桌坐下，吃下温度刚刚好的食物。

用完早餐，伊林简单做了面部护理，化好浅淡妆容，穿着恋人昨日为她搭配的衣服出了门。至楼下，有年轻女性等在门边，礼貌询问她是否是李伊林。得到肯定回答后，她自我介绍是何屿管家安排的司机，请她上车，送伊林去公司。

坐上奔驰E450，伊林有一种感觉。她的全部生活，都已被何屿接管。或许他的目的，是让她的生活毫不费力。这是来自恋人的好意，她应该全盘接受。

只是，在伊林心中，响起另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当她的生活，她的事业，全部被何屿接管，她的姓名，又该存在何处？

到公司之后，是马上开始的晨会时间。伊林放下所有关乎情感的矛盾思绪，进入工作状态。

*

这一整天，伊林处理了将要在瑞士拍摄的《生命漫翼》微电影拍摄事宜。为了避嫌，她选择让内容团队负责人去跟拍。中法团队均确认之后，接下来需要与方华详聊有关何屿的所有安排。伊林打开微信，去约经纪人的时间。

出乎意料，方华秒回，约她明日上午在公司楼下咖啡厅见面。她也没有想太多，直接应允。

中午按照约定，伊林回去与恋人一起吃午餐。何屿看起来精神不错，虽然依旧清瘦，但伊林觉得他彻底放松下来了。

“早上没有听到表铃响。”餐桌上，他与伊林随意闲聊。

“我按掉了。你睡得像只小猫。”伊林开他玩笑。

“……你喜欢猫？”何屿问她。

“喜欢。猫猫狗狗都喜欢。”伊林忽然有些想云音，不知道它有没有在想他们。

“……以后可以在这里养一只。管家会帮忙照顾。”何屿随意说着。

这句话，让伊林有些愣住。她没有立刻回答。

……这是在邀请她同住的意思吗？

见她没有回答，何屿抬头看她。

“伊林，这里是你的第二个家。不管我在不在，你都可以回来。”

“……好。”她别开视线，将情绪掩饰在食物里。

在感动和幸福的同时，不合时宜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的恋人，正在以他的方式，将她养在怀中，缓慢吞噬。

*

晚上下班，司机发来信息，已在楼下等她。伊林想了想，决定让司机送她回一趟家。

伊林很快收拾了衣物与日常用品，回到车上给何屿发信息。「马上回家。」她告知恋人。几乎是下一秒钟，何屿的信息就回过来。伊林打开来看，是一张正在摆盘的晚餐。

「等你回来。」

只是短短四个字，却足以为她带来温暖。伊林熄灭手机屏幕，看向车窗之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春夜。

爱虽无形，却为她造出坚实根基。

她不再是随波逐流的无脚鸟。

*

回到嘉苑顶层，把行李放至衣帽间，伊林去厨房找何屿。黑胶唱机正在播放施纳贝尔，恋人正在跟着厨师学习摆盘。

钢琴声流淌，正在专心制作食物的人没有注意到她。伊林乐得靠在门框上观察他。她又想起冬天时，何屿出现在她家厨房，系着围裙看手机食谱。那时他们并不相熟。而现在，冬去春来，他们已然相爱。

像是有所感应，何屿回头看向靠在门框上的她。

“回来了。”他向她绽出微笑。“晚餐马上好，去餐厅等一会儿。”

厨师听见声响，回头向她问好。伊林颔首回应，又不自觉朝着恋人微笑。她拿出手机，拍一张上次没有拍到的何屿大厨，再去餐厅坐下。桌上餐具已经摆好，没有什么需要她去做。

不多时，何屿来坐在她对面，厨师则在旁布上日式碟盘。是清新淡雅的手握与刺身，非常适合晚上来吃。伊林一边吃着，又与恋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落地窗被打开着，沁入夜风。阳台上盛开的晚香玉香气温柔，随风飘入，令人沉醉。

伊林接过恋人递过来的小杯清酒一饮而尽。她让自己放开全部身心，去感受瞬间。

吃完晚餐，厨师离开，何屿带她去阳台小憩。偌大空间里花草繁盛，倒并不遮挡视野。窝进厚实软糯的云朵沙发，又被恋人盖上薄毯，与他分享同样的身体温度。

“我有一种预感。”靠近何屿脖颈，伊林开始故弄玄虚。

“……你说。”恋人的声音低沉慵懒，语调里并无好奇，更像是配合配合。

“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你变成废物。”伊林故作严肃。

耳边传来恋人轻笑。

“有什么不好？不一定总是要有用。”

是啊……不一定总是要有用。

“想起我们的民间校训。‘自由而无用’。”

何屿无意识玩着她的发尾，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去做自由的思想和生活探索，以并不实用和功利主义的姿态。

“这是初次见面时，你给我的感觉。”

“……在广州时？”

“不。8年之前，在深圳。”

伊林没有想到，何屿竟然还记得8年之前的她。

“……那时的我……什么样？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那时候，你留着男孩子般的短头发，又有长长的狼尾，特别瘦，穿一件白衬衫，一条松松垮垮的蓝色牛仔裤。或许是路上有风，你的刘海凌乱，稍稍盖住漂亮的眼睛。你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叛逆又清秀的矛盾体。”

伊林安静的听。她没有想到，何屿竟然如此清晰的记得。

“……我能回想起来的，是与你共同度过一个下午。那时我已经喜欢你好多年。见到你，为保持专业，强压内心激动。……聊着聊着，我反而逐渐恢复平静。我觉得……我们并不遥远。”

“是的。”何屿轻抚她的长发。“你的感觉是正确的。”

这句话，让伊林有些许疑惑。那时候，他们并不相识，恋人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之所以接受采访，是因为工作室一直订阅《明周刊》，我几乎期期都看。与你见过之后，我暂时远离失眠。这让我对你产生好奇，去往期杂志里重读所有你写的文章。”

这些话，让伊林目不转睛，看向何屿。

“有意重读之后我发现，有好几期杂志里，你的文章都是我最喜欢的。那些年，我在文字里阅读你时，你也在影像里阅读我。”

“……伊林，我们内心的连接，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伊林看着何屿，内心震动，说不出话来。她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她并不知道，在彼此真正相遇之前，何屿就已喜欢上她的表达、她的思想。这甚至……比后来的相爱更令她动容。

“或许在冥冥之中，真有命运存在。”

伊林不自觉，去抚摸他的脸颊。仿佛她可以透过时间。

“……是吗？我更相信，是我找到了你。”

在她的抚摸下，何屿轻轻闭上眼睛。

伊林于是再次亲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