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塔 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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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当天，伊林把编造好的三年恋爱故事发给方华。下班后，她返回家中，给远在美国的哥哥打电话，告知自己与何屿的“恋情”将被公布。

亲人在电话里满是惊讶，半信半疑接纳了她的虚假讲述。

她告诉哥哥，顾虑到舆论会从网上蔓延至家人的现实生活，请他把父母接到波士顿过年。伊林会在下周跟父母详聊。

同时她回应了亲人的关心。哥哥询问伊林是否与双亲一起来波士顿，她回答，这段时期，她会与何屿团队在一起。他们处理大众舆论有经验。

挂掉电话，伊林赶往机场。上海再度下起小雨。晚间航班有所延误，伊林到达广州已至凌晨。

回到庭院主宅，何屿坐在餐桌前等她。他穿着米白色家居服，看起来心情很好。

“……今天外面会有狗仔吗？”拉开椅子坐下，伊林有意调侃。

“有也无所谓。”何屿托腮看着她微笑。“喝点热汤。”他将精致的小汤碗推给她。

伊林很听话。她一口一口喝下银耳汤。“好喝。”她说。

何屿拿起小勺，象征性喝了些。他看起来只是在陪她。

用完夜宵，伊林去冲澡。出来后，何屿把她按在读书椅上吹头发。

暖风哄哄，让她很困。何屿的手指穿插发间，很温柔。

吹好头发，伊林勉强自己睁开眼睛，去床上躺下。她告诫自己不要睡，要等何屿回来。

收好风筒后，男子关掉大灯，与她共同躺进羽绒被。

“……何屿，上周……我对方华说了一些气话，你不要当真。”

黑暗中，传来男子的低沉轻笑。

“为什么不能当真？”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也不是在用陪睡员的身份威胁你。”

男子轻轻翻身，将她搂入怀中。

他温柔抚摸她的脸。

而后，修长手指按开她的唇。

他吻住她。

清浅温柔的吻缓慢结束。这个吻，更像是一场柔和的亲近。

“你不是陪睡员。你是我的女朋友。”

是啊。他们的“关系”，即将被公开。李伊林这个名字将被成千上万的人肆意讨论。而只有伊林自己明白，她与何屿女友四个字，毫无关系。

“下周五，你会发微博？”她窝在他胸口，轻声问。

“嗯。明天我休息，你来挑照片。”

“……我需要做什么？”

“随你。转发，或者自己发，都可以。”

在伊林的微博里，有很多她的私人生活记录。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会转发何屿相关的所有内容。为了佐证她与何屿的三年恋情，她不能注销。三年前的伦敦相关内容亦至关重要。

她有些后悔开了微博。如果没有任何社媒，她就能在舆论中退缩成一个符号，与真实的自己完全抽离。

“……伊林，不要担心。”何屿安抚性抚摸着她的手臂。“只是一两天的事。很快就过去了。”

“嗯。”伊林轻轻应着他。身为他的名义女友，能为他做些什么？

“……很快就是春节了。你会留在广州？”

“嗯。剧组只放三天假。”何屿无意识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来广州陪你。”

“你必须来。方华会没收你的手机。”

“……好。”伊林于是明白，舆论根本不会很快过去。何屿只是在安慰她。

“很晚了，先睡吧。明天我们详聊。”

话音落下，何屿亲了她的额头。

互道晚安后，他找到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裸露在睡衣外的皮肤接触，让她心安。

她很快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伊林醒来，何屿半躺在她身边读小说。

晨光旖旎，照射在美丽男子蓬松的褐色发尾，让人内心发痒。

她整个人凑过去，伸手揽住他的小腹。“何屿。”她叫他的名字。

男子察觉到她的动作，合上书本，躺下来回抱她。

“醒了？”

“……嗯。让我再赖一会儿。”伊林闭上眼睛哑着嗓子说。

她听见男子的轻笑声。“今天周六，想睡就睡。”

伊林内心明晰，何屿是在迁就她。他会怜悯她，因为她从未面对过铺天盖地的舆论海啸。

是的。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会让她的名字永驻网络。她的生平会被挖出，她的谣传将被制造。她会被理想化，也会被妖魔化。她会被数不清的信息捏合成巨大的网络怪物，供人审判与嘲笑。

十分钟后，她决定起床。楼梯上传来熟悉的动物跑动声。

何屿坐在读书椅里，任云音扑向他。从伊林的角度看过去，那个即将被称为“男朋友”的人，正在与云音一起，浸入太阳的光芒中。

这样宁静，私密，不被侵扰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天。

李伊林走出主卧，打开次卧浴室热水。

她让自己在水中清醒。

今日阳光很好，早餐是在庭院用的。厨师开发了新菜，很好吃。

十点半，女佣来收拾了户外餐桌，经纪人的车驶入大门。

伊林明白，白日做梦的时间结束了。

方华将笔电打开时，何屿还在喂云音。经纪人先分享了有关何屿的近期舆情分析报告，何屿却没有认真听，他的视线依旧黏在小黄狗身上。伊林觉得他并不是很在意。或许他早已习惯。

接下来，方华打开名为“李伊林舆情分析”的报告文件。总结非常笼统，没有确切的详细信息，更多是账号罗列。

“伊林，我们用关键字抓取了一些对你和何屿关系有所指的信息。从一个月前，就有一些有关何屿代言利希斯的各类猜测。我们判断，这些发布人大概率是利希斯员工，或者你的同行。有26条信息提到你的名字，ID我们列在这里，你看一下能否辨别出老熟人。”

老熟人。方华是想找出戴晓娜，王景星，徐嘉理，或者他们的背后关系。

伊林一个一个看过去，找到一位熟悉ID。

“Se de 007。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戴晓娜生日在7月。Serena是她英文名。de应该是她给自己安了个常用中间名，估计是避免和别人重合ID。”

“好。”方华将这个ID标红。“我让公关部整理一下这个ID发布的所有内容。”

关掉舆情相关报告文件后，经纪人打开另一个文件夹。是一系列模糊的偷拍照，可通过发型与大致轮廓推测出其中人是何屿。有几张并没有拍到伊林正脸，是她的侧面，或者半侧面。

“这是下周狗仔会发布的偷拍系列图。你们挑六张。”

喂好了云音，何屿坐回餐桌边。他一张张放大图片看过去，选择了错开李伊林正面的系列照片。

“伊林，你看下。”他将电脑屏幕转向她。

“好。”

伊林看到，被标记红心的6张照片，有4张是在庭院外拍摄。是何屿在与自己用餐。两张是在片场休息室拍摄，错位看去，像何屿在沙发上吻她。

“我没有问题。”伊林快速离开视线。她心中有刺扎入。一种时刻被人追踪的感觉让她胃部绞痛。

“好，我把这六张发给狗仔。”方华公事公办选择图片，复制，压缩，编辑邮件发送。

接下来，她面向何屿。

“官宣恋情的微博配图，你需要问伊林要一张生活照么？”

“……我有一些备选。”出乎意料的，何屿打开自己的手机。他翻出一张照片，将屏幕递给伊林看。

“用这张，好吗？”他说。

伊林看向屏幕。是她站在暹岗山中密林。四周无人，光影之中，唯有奶油白与新翠绿交错的柠檬桉树。

她穿着浅棕色猎装外套，头发半扎起来，稍稍抬起头来，追随着林中光辉。

午后光线斑驳，打在伊林身上，像油画。

“很好看。”方华凑过来评价。“这是拍摄TVC的树林里？”她问向自家艺人。

“是。开机前做走位时摄影师的站位参考图。我很喜欢，让他邮件传过来。”

伊林想起来，是她去堪场时，摄影师错把她当成工作人员，让她帮忙做站位时拍下的。

“伊林，你喜欢这张吗？”方华把问题抛向她。

“……嗯。”伊林没有再看向这张照片。莫名之间，她觉得有些难为情。

“图片确定了，文案工作室给你写了一些，你挑挑。”方华打开文档给何屿看。

“我有准备。”他扫了一眼，将目光移开。

“……好。”方华有些欲言又止，但她压下了想说的话。

“……我也想要一张何屿的照片。”伊林对经纪人说。

“好。你想要什么场景？”方华打开电脑中的“HY PIC”文件夹。

“拍摄TVC那天，他的林中定妆照。”伊林说得快而确定。

方华笑了。“可以。四舍五入算你们同框了。”说到这里，她像想起了什么。“一会儿我要给你们俩拍张合照，工作室发布用。”

“现在就拍。”何屿让云音跳到自己膝上。

“阳光正好。”

何屿微笑看向伊林。云音自然窝在两人中间，自顾自吐舌头。

方华用手机抓拍下两个人的逗狗照。她特意抓拍了何屿目光落在李伊林身上的瞬间。他焦糖色的眼睛里是纯粹的光。

拍好照片，方华直接导入电脑，放大图片来挑选。伊林挑了何屿最好看的一张，何屿挑了伊林最好看的一张。方华做了最终决定：两张一起修好发掉。

将原图传给工作室后，经纪人从图库中找到何屿TVC当天平面，让伊林来挑。她一眼看中一张，是何屿刚刚进入密林，尚未上妆造时的摄影师抓拍。

是一张他的逆光照。当时的他戴着鸭舌帽，视线侧过去，好像在看地面上的小动物。镜头中呈现的是一张侧颜，光线打在他后颈的头发上，与深色帽檐形成反差。

这张照片中，何屿正在从暧昧不明的灰暗中走出。等在前方的，是光明漫溢。

“我选这张。”伊林将它双击放大。“我想……可以把光线修得更美一些。”

“好。”方华看向何屿，“你觉得呢？”

“都好。”他随意看了一眼，并不是很在意。“伊林的微博做过清理么？”他问向自家经纪人。

“公关部在做。”方华将照片传给工作室修图师，转脸对伊林说话。

“我们会把你的社交媒体全部看一遍，挑出有风险的内容，你需要全部转为仅自己可见。”

“好。”伊林表示接受。“私信与评论我需要关闭么？”

“私信关掉。评论不必。”方华认真看向李伊林。“伊林，下周五之后，你的微博账号请移交给工作室。你自己不要去看。”

“……好。”尽管在内心深处，伊林认为自己可以面对。但在此时，她选择听从方华。

“接下来是三年恋情细节校对。”方华从工作包里掏出两份打印件。“这是伊林写下的三年恋爱故事。我需要一个一个跟你们对细节。不能出任何纰漏。对完之后，我会交给狗仔，对方会按照这段恋情故事线做独家发布。”

伊林觉得脸颊发热。何屿倒没什么反应。他接过打印件，在南方的暖冬阳光中翻开第一页。

“来吧。”他说。

对完编造的三年恋爱故事细节，已是下午四点。其中包含一顿边吃边聊的庭院午餐。

四点十分，方华驱车离开庭院，她还有很多事项要与工作室一起准备。

庭院里留下何屿与伊林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女佣来上了下午茶点后，云音躺在小小的窝里睡着了。

“……伊林。”

虽然打破沉默的是何屿，但不同以往的是，他在斟酌。

“嗯。”

伊林应了他。这让那双焦糖色的漂亮眼睛专注看向她。

“……你想在利希斯完成什么？”

伊林明白他在犹豫什么。这个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按照何屿的认知，在此之前的时间里，李伊林已经彻底厌倦这份工作，不想继续在人际缠斗中耗费心力。她明明已经有更清晰的目标，也在慢慢将重心回归独立写作。

“你的代言人项目。”伊林如实告知。“我想把你这条线扩大成独立条线，传播，产品，线下零售，全部重组单独团队，直接向法国总部汇报。”

“……它值得你的精力与时间么？”

值得吗？不知道。但是她更不想狼狈退出，成为职场笑话。

“不管值不值得，我必须这么做。”

她没有解释原因，但她语气异常肯定。

“……好。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我会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说完这句话，何屿垂下视线。他不再看向她。

“只是我依然希望，有更多人会看到你写的故事。”

他看向漫无尽头式的冬日暖阳。

“毕竟，它们很动人，值得去相信。”

伊林看向何屿。一种感觉越发明晰。就像伊林曾在心中幻想出一个专属于她的“演员何屿”，在何屿心中，同样幻想出一个专属于他的“理想伊林”。

他希望她纯净，执着，做个用手中笔构建理想世界的手艺人。

“我会的。”她移开视线，不再看向她的心中所爱。“只是不是现在。”

“尊重你的步调。”何屿再度向她微笑。“起风了，回去吧。”

“好。”她任男子牵起她的手。“一起看电影？”她提议。

“想看什么？”进入大厅，他带她窝进沙发，打开画境电视找到电影页。

稍作思考后，伊林给出答案。

“《罗马假日》。”

何屿笑了，“喜欢派克？”

伊林只是垂下视线，轻轻摇头。

“不，喜欢公主。”

“好，我来找。”何屿很快从经典片库中找到它。他调整好黑白片模式，按下播放键。

伊林没有看向身边男子。她只是，安静靠在他肩头。

她不是公主。她只是恋上王子的普通人。他会在短暂的假日里看见她、陪伴她、理解她，然后，她会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