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塔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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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天空放晴，印象里的阴雨连绵已然过去，何屿早就去了片场。伊林拿出工作电脑，在庭院洒满阳光的户外椅上工作。

第一次PPM按照伊林要求在上午十点半进行，如果有任何问题还有一整个下午调整。PPM进行了两个半小时，伊林转达何屿工作室负责整体造型，外景场地、置景风格、对手演员、特效设计都过得比较顺利，大部分时间都在调整拆分至秒的分镜镜头。

目前整片计划长达两分半至三分钟，伊林与导演过了上百个镜头。在交流过程中，伊林注意到，导演对何屿的个人气值与表演风格都比较了解，很多镜头设计得柔和诗意又独立避世。两个人倒不像甲方乙方，更像联合创作人。

置景需要调整的地方不多，也就意味着明天的PPM直接与何屿方过整体脚本与妆造即可。伊林微信与方华确认明日何屿时间后，同步制作团队明日上午11点与何屿团队进行最终PPM。

会议中途，管家阿姨进来庭院与伊林打了招呼。她没有去片场，何屿团队就为她在家中安排午餐。

吃好午餐，伊林带着准备好的圣诞礼物去往片场。她没有再麻烦方华派车，正准备叫电召出租车，阿姨却告诉她，车库里给她备了车，车钥匙就在客厅桌上。

伊林有些惊讶，但也很快接受。何屿团队对她的照顾有些过头，也全是因为她是何屿的“睡眠特效药。”她拿起车钥匙，去车库开了奔驰E450，前往片场。

到片场，何屿正巧在休息室里看回放。伊林没有打扰他与凯西，先去与方华聊周二的官宣TVC拍摄。方华问得很细，得知脚本由伊林所写，她中途打通了工作室造型师电话，让伊林直接与造型师沟通。

与方华聊完脚本，伊林看向何屿的方向。演员已回到镜头前，大监视器前只剩下张凯西。

*

下午拍摄的戏份是林其卫抓住机会，拉到一笔意想不到的海外投资，以让出部分决策权的方式将频临倒闭的公司扛下来。投资者是美国人，林其卫要与对方整个团队对弈合同权利，伊林发现，何屿的英语口音是纯正的英式RP.何屿提起过，他曾在寄宿学校有很不好的回忆……大概率，他上的是伊顿公学。

伊林再一次沉浸入对何屿表演的欣赏中去。尽管使用的是另一种语言，不再如同汉语般有抑扬顿挫的声调与颗粒感，他依然将台词的力量表现得很好。在与美国资方争取权益时，他的眼神变得笃定，坚毅、这让他美丽显得强势——他减少头部与肩部动作，几乎不眨眼睛，在这一刻，伊林仿佛看到何屿的父亲。如果他没有成为演员，而是成为家族的继承者，那么他现在的样貌应该与此类似。

伊林忽然察觉一种答案——何屿为什么与自己的父亲关系紧张。在演员何屿的私人生活里，他的表情总是温和、淡漠，带着避世般的安宁。伊林从未见过他在人前预演，也从未见过他对团队长篇大论的发表些什么。他不是一个外放的领导型人格，他的观察、思考，都是个人的、安静的、纳于心底，不欲表达的。管理一个企业所需要的外显的雄心壮志，冷血强悍，虚与委蛇，杀伐决断，都不是何屿想要拥有的品格。而这只是一个父权社会中，对于权力型男人的基本定义，在此之上，还需要有更强悍、坚硬、不可挑战、极致权威的绝对自信。何屿游走在各个角色中的放空自我，注定了他是一个平衡于思考和推翻之间的内倾者。他这种类型演员所代表的对人类共感的深入探索与理解，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为自己裹上一层坚硬的壳，去拒绝自我向外和他人向内的一切情感互动与表达。演员何屿，与属于他父亲的何氏集团，注定并非同类。

这一段表演结束，何屿马上恢复他的一般状态。不可否认，身穿力量感90年代大领西装，将半长的褐色头发全部吹至耳后，坐在办公椅上看剧本的何屿，天然自带职场高层的精英感与距离感。伊林不禁开始幻想，如果何屿是他的同事，不，应该是她的上司，他们的相处又会如何。

尽管何屿不想承认，但他可塑性极强的外在条件，的确让在他在演员这条路上加分不少。虽然他追求的是一种有关人性的内在理解与外在释放，但如果没有这副出色外形的加持，以他无意争抢、淡漠避世的处世态度，机会不会降临。

李伊林计划安排何屿拍摄一组正装硬照，不是用来表现腕表，而是戒指与手镯。他内敛的力量感会与这些首饰的纯粹明亮形成对照，为男性受众带去向往感。在电视剧播出时释出，出爆品的几率会呈几何倍上升。

*

下午的戏份在6点半拍摄完毕，导演没有要求再继续赶戏。今日周六，全剧组的人都在饭点准时下班。

晚餐方华安排在城里吃。是一家老钱风新派粤菜馆，店内环境将90年代的繁复主义与新千年的极简主义相结合，复古而典雅。换了一身浅色宽松衬衫与休闲裤的何屿坐在其中，相得益彰。

开餐前，伊林拿出迟来的圣诞礼物送给每一个人。方华立刻换上了手机壳，凯西马上将笔和笔记本拍照发了朋友圈，两位助理互相换了对方的围巾自拍。唯独何屿没有立刻拆开。他将礼物盒放在桌边，微笑看着伊林，对她说谢谢。

上前菜茶点时，今日无戏份的项英琦意外出现。她热络与所有人打了招呼，却坐在伊林旁边，全程都在主动与她聊天。她们互相聊了最喜欢吃的东西，广州最值得去玩的地方，最近一次旅行，项英琦家里养的柯基，伊林家楼下跑来跑去的小野猫……何屿坐在伊林的另一边，全程很安静。

一顿饭吃到9点，各自回去休息。项英琦与伊林相约次日中午在片场吃饭，潇洒与何屿道了再见。

*

回到庭院已过十点。伊林与何屿先各自冲了澡，再回到主卧。何屿将大家送给伊林的圣诞礼物都堆在伊林床上，像座小山。

“来拆礼物。”他坐在自己床上，盘着腿，微笑对她说。

“这么多……”伊林有些不好意思，又马上接过何屿扔过来的礼物小盒。

“最小的是我的。”他笑得放松可爱。

“那我最后拆。”伊林很珍惜它，将它放在枕头下。然后她一个一个拆开面前的礼物盒——方华送了她苹果形状的香薰蜡烛，凯西送了她很漂亮的小王子书灯，两位助理分别送了她新年艺术日历、手工牛仔书衣……这些礼物明显比她的更浪漫、更有趣、更富有想象力。

伊林一边止不住的开心，一边又有些不好意思。她送出去的那些礼物一看即知，是在商场集中采购。多年以来，伊林从未真正给任何人用心准备过礼物，只挑选对方常用的贵价品即可。她在心中暗下决定，到农历新年，她会好好想想要送何屿什么礼物。

“还有一个，被你塞到枕头下了。”何屿盘起双腿，曲起左臂抵在膝盖上，再用左手托腮提醒她。暖光之中看过去，他就像个大男孩。

“……差点忘了。”伊林故意说。她抽出枕头下的小礼盒。小心翼翼拆开它——是一张企鹅书卡，无限额。

“我不知道你还缺什么书，干脆给你书卡。”何屿向她解释。“将来，你也可以用它买你自己的书。”他带着笑意的漂亮眼睛看着她，像在看向一个梦。

“……谢谢。”伊林鼻子发酸。她低下头避开何屿视线，忍住泪水。她发现，在他身边，自己总是情绪失控。

“我先把礼物收起来。”伊林假装忙碌、将床上礼物收至桌台。她将书卡放入卡包，那里面有她的身份证，社保卡，信用卡，储蓄卡……这张无限度书卡，构成了一个更完整的她。

回到床上，伊林闻到熟悉的乌木沉香。是何屿点燃了她送的香薰。男子已放松躺在床上，不同的是，他让出了靠近伊林的左半边床铺。

“……要不要跟我一起睡？”他回看伊林，友善问她。

“…… 好。”尽管伊林知道，这样的邀请对何屿不算什么，但对伊林来说已不平静。她无法拒绝他。

“我先去关灯。”她再度避开何屿视线。

关掉大灯，房间中只剩下香薰发出的微弱暖光。伊林走去另一张床上躺下，掀开被子盖好。然后，是另一个人的靠近。

“……明天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要约你一小时时间，做利希斯品牌TVC PPM。”

“方华之前跟我讲过。明早我没有戏，可以约在11-12点。”

“好。”这是早就与方华确认好的时间，何屿肯定也知道。但他没有戳破伊林的没话找话。或许，他知道她在紧张。

“周二拍摄，你……周四回上海？”

“嗯。”何屿只是躺在她身后，但并没有进一步靠近，他们并没有身体接触。

“……五个晚上。这五个晚上，都跟我一起睡吧。” 男子的声音很轻柔。

“为了你的睡眠利息？”伊林轻笑着挑破他。

“嗯。为了我的睡眠利息，委屈你挤一挤。”何屿的声音，带着放松的笑意。

“……勉为其难答应你了。”伊林装作宽宏大量。

“谢谢。”何屿的尾音变得有些哑。“有空一起去小酒馆。”

“好。”伊林想起，这是不久之前他们曾经的约定。“期待你的易容术。”

“没问题……”何屿的声音开始喑哑，像是被埋入被子里。与伊林的太过接近，会让他不自觉变得嗜睡。

“快睡吧，晚安。”伊林决定放他进入睡眠。

“晚安……”

何屿的呼吸渐渐平稳。他在睡梦中进一步靠近她。

隔着柔软的真丝布料，伊林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热。这是她喜欢上的男子，他美丽，沉静，复杂，干净。

她翻过身来，伸出手去，轻轻抱住他。

她不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