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月庆幸自己醒悟的不算太晚。
官场无非权场,上面的人一方斗罢一方上场,底下的人也要跟着拼个你死我活,巴不得多吃一口残羹剩饭。
这不是她想要的!
灰心丧志之下,她愤而解印归家。没想到,留在户署被排挤打压的齐礼竟能被贵人赏识,一朝翻身,甚至不计前嫌将她也带了出来。
是栖梧暗地里帮她说话吗?
又或是自己的办事能力被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到了。”
姚元月回过神来。
砖路尽头连接着一栋青砖灰瓦的长屋,檐角微微上翘,檐下悬着块朱漆匾额,用银粉描着“司务处”三个大字,屋里屋外各有两三值役拿着布巾和扫把仔细清洁。
门口守着个皂布公服的年轻值役,他瞧见姚元月和齐礼过来,先站直了身子,目光一扫两人的官服,客气地抬手让行:“两位主事老爷里边请。”
进门处是条宽绰的走廊,两侧并排各放着一张简易的榆木矮案,每张案上都摞着半尺高的卷宗,用红绳捆得齐整,白绢公服的书吏正手握狼毫笔在空白文书上细细书写。
再往前走便是司务处的外间,与走廊以细竹长帘相隔,里面四张黑漆木案两两相对,案上陈设比书吏的复杂许多,还放着各自的官印盒。
最里面的正厅摆着张宽大的檀木长案。颜刑令身着蓝罗公服,正坐在案后翻阅一份厚卷宗。左右两侧各设一张稍小的长案,坐着颜刑令的副手。
至于竹帘后的四位主事,他们正忙着手头的事,只有一人抬眼扫了扫,便又低下头去。
姚元月略一张望,顿时明白了宋肃宴说的“身姿健硕”是何意。
靠墙的漆案后坐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宽肩厚背,像座小山似的把椅子占去大半,圆滚滚的肚子将青布官服撑得紧绷,像是被玉带勉强束着,在远处瞧,倒真有几分熊罴般的壮实。
他手边摆着个白瓷盖碗,碗盖掀开着,飘出淡淡的茶香,想来是刚泡好的。
姚元月向齐礼递了眼色,两人一同走向他。
李主事眼角余光见有人向他走来,把手中毛笔放在笔搁上:“你们便是齐礼、姚元昭?”
姚元月率先上前一步行礼:“李主事好!在下姚元昭,字斌意,这位是齐礼,字承君。我们俩先前同在户署,今日一起调来刑署,特来麻烦您办理手续。”
齐礼站在她身侧,和她一起递出自己的调令,只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
李主事接过两人的调令,笑着点头:“我昨儿就想着,户署出来的管账好手,来得正好!”
他说着端起桌案上的白瓷盖碗,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茶叶,茶香袅袅散开。
“赃罚库正缺你们这样懂行的,往后就去那里当值吧。”
听到“赃罚库”三字时,姚元月脸上的笑意顿了顿。
赃罚库?不正是宋肃宴方才说的去处?
她原想着哪怕同在刑署,只要不在一处,总能少些碰面的机会,没成想司务处的安排竟这般巧,直接把她分到了与宋肃宴同处的地方!
李主事没察觉她的异样,喝了口茶继续道:“赃罚库的活计不光管赃款赃物,刑署的堂印、现银,还有经费开支也归那里管,都是细活,在户署练过,接手准快。”
姚元月面上早已稳住,笑着谢道:“多谢李兄详解,我们二人会尽快熟悉差事。”
她又侧头看了眼齐礼,见他没动静,也不觉得奇怪。
共事一年,她早习惯了齐礼少言寡语的性子。
李主事从案下抽出两本蓝布封皮的章程,递过去:“这是赃罚库的章程,你们先拿去看。对了,赃罚库现在只有一位霍刑曹,三位刑员,其中有个也是新调来的,叫宋什么来着,你们仨往后互相照应着点。”
宋什么?
当然是宋肃宴。
姚元月听到他的名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汗都快冒出来,勉强稳住心神低低应了声:“谢李兄提点,元昭记下了。”
齐礼跟着接过章程,随意拢在手里,依旧没多话。
李主事拿起笔,在两人的调令上签下名字、盖了司务处的小印,递还给他们:“手续齐了。”
两人躬身谢过,拿上调令揣着章程转身往外走。
姚元月跟在齐礼身侧,只觉得头胀腿软脚发虚。
走上红砖路后,齐礼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脸色差,有事?”
姚元月回过神,忙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想到赃罚库和钱有关系,定是个要紧的部门。”
齐礼盯着她看了片刻,没再多问,只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往前走:“自己上心,仔细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