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阮吓得赶紧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紧紧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努力假装出自己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了清晰而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房门口。房门被轻轻推开,走廊的光线勾勒出方景行修长挺拔的身影。他没有开大灯,就借着那小夜灯的微光走到她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方景行在床边站定,沉默了几秒。黑暗中,苏阮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如有实质。
然后,她听到他极轻地哼了一声,带着点了然,又带着点被她这小把戏气到的无奈。
他没有离开,反而拉过梳妆桌前的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好似无声的说,我看你还怎么玩。
苏阮:“!!!”
他这是要……盯着她?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苏阮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敢动,眼睛闭得紧紧的,她能感觉到方景行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充满压迫感。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有十分钟,或许有一个小时,就在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她感觉到方景行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她的眼睛,几乎把她的脸盖住,带来了奇异的安抚感。他的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带着点强制意味,声音低沉地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睡觉。”
在这绝对的强势下,苏阮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下来,被他手掌覆盖着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
感受到掌下睫毛的颤动彻底停止,方景行才缓缓移开手。借着小夜灯的微光,他看着苏阮恬静乖巧的睡颜,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关心,有无奈,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超越了界限的在意。
他轻轻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又在床边静坐了片刻,才起身,无声无息地离开房间。
苏阮是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习惯性地去摸枕头下的手机,却捞了个空。记忆瞬间回笼——昨晚,方景行把她抓去睡觉,她偷偷玩手机被抓包,然后……他就坐在她床边盯着她,最后还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苏阮的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她坐起身,终于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屏幕是熄灭的,她拿起来按亮,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条“哈哈哈哈”的朋友圈,以及下面那个孤零零却极具分量的评论——景行哥哥:“?”
苏阮简直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她点开和方景行的聊天框,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半天,最后只发过去一个表情包。
苏阮:【猫猫祟祟·jpj】
消息几乎是秒回。
方景行:【醒了?】
苏阮:【猫猫心虚·jpg】
方景行:【下楼吃早餐。】
苏阮:【猫猫乖巧·jpg】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苏阮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磨磨蹭蹭地洗漱完,走下楼梯。
方景行已经坐在餐桌旁了,面前摆着咖啡和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正看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
阿姨笑着端上给苏阮准备的早餐,温热的牛奶,精致的虾饺,还有一小碗熬得软糯的南瓜粥。“阮阮快吃,景行特意交代粥里不放糖,说你早上吃不了太腻的。”
苏阮偷偷瞄了方景行一眼,他依旧专注地看着平板,仿佛没听见。她小口喝着粥,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
“那个……景行哥哥,”苏阮小心翼翼地说,“我昨晚,后来真的睡着了。”
方景行终于从平板上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半晌,才淡淡“嗯”了一声。
这反应让苏阮更没底了。她低下头,用勺子戳着碗里的南瓜粥,小声道:“我以后晚上不玩手机了,准时睡觉。”
方景行放下平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这副诚恳认错的模样,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作息不规律,影响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从今天起,晚上十点半,我会收走你的手机。”方景行语气平静地宣布,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啊?”苏阮猛地抬头,对上他不容置疑的眼神,那句“不要吧”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件事上,撒娇耍赖已经没用了。
她瘪瘪嘴,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哦。”
方景行看着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他拿起手边的平板,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那个视频,确实有点意思。”
苏阮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他……他也看了那个宠物视频?还觉得有意思?她以为他只会看财经报告和学术论文呢!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是吧,那只萨摩耶笨笨的耶。”
方景行点点头,嗯,确实跟她一样,笨笨的。
*
在家相处了几天,作为学生会会长的方景行忙碌起来,开始频繁往学校跑,筹备迎新事宜。他常常早出晚归,待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长。苏阮独自在家待了几天,觉得无聊,便打电话向方景行说自己要去他那里待着,方景行沉默了几秒,答应了。
方景行刚好有个走不开的会议,实在抽不出身去校门口接苏阮,只好让副会长周明宇去。
周明宇性格开朗外向,甚至有些痞气,见到苏阮就热情地迎上来:“你就是会长的妹妹吧?常听会长提起你,果然是个小美女!”
他一边领着苏阮往学生会办公室走,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校园,言语间带着几分过分的熟络。
当周明宇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时,方景行正站在白板前和几个干部讨论迎新方案。看到苏阮进来,他刚想打招呼,周明宇就抢先一步,手臂很自然地虚搭在苏阮身后的门框上,对着满屋子的人扬声说:
“各位,看看我把谁的妹妹接来了?这么漂亮的妹妹,会长藏得可真紧啊!”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语气轻佻,说完还低头对苏阮眨眨眼:“软软妹妹,以后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尽管来找宇哥,保证随叫随到!”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几声暧昧的哄笑。苏阮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了周明宇过于亲近的姿态。
方景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周明宇那副炫耀的姿态,还有那句过分亲昵的“软软妹妹”,像根刺一样扎进他眼里。
“周明宇。”
方景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瞬间压过了办公室里的嘈杂。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
“物资清单核对完了吗?”方景行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周明宇。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周明宇顿了顿,突然意味深长的看了方景行一眼:“马上就去。”
方景行不再看他,转而看向苏阮,眼神依旧深邃,但语气缓和了些:“过来这边坐。”他指了指自己办公桌旁的空位,那是一个离他最近,也完全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位置。
苏阮乖乖走过去坐下,能清晰地感觉到方景行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他看似重新投入了工作讨论,但偶尔扫过她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审视的意味。
苏阮也在学生会到了那个在原主记忆里,如同小太阳般明媚的女孩——许白梦。
她做事干练,笑容灿烂,对人热情。苏阮敏锐地注意到,许白梦看向方景行时,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欣赏和好感,而方景行对她,似乎也比对其他人多一分耐心。
苏阮面上不显,只当做不知道,依旧每天笑眯眯地去学生会报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是,她开始用一些小事麻烦方景行。
“景行哥哥,这个箱子太重了,我搬不动。”她指着地上一个装宣传册的纸箱,眼巴巴地看着他。其实那箱子她咬牙也能挪动,但她就是不想。
方景行正和几个部长说着话,闻言立刻停下,走过来轻松地将箱子提起,放到她指定的位置,还低头问她:“还有别的吗?”
“景行哥哥,我渴了,想喝街角那家奶茶店的芋圆**奶绿,要少冰七分糖。”她凑到他办公桌旁,小声提出要求。那家店离学校有段距离,来回得二十多分钟。
方景行从电脑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手机:“我点外卖,很快送到。”
“景行哥哥,我手机好像没电了,充电宝也没带,你的借我用一下嘛。”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晃了晃。
方景行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充电宝递给她。
“景行哥哥……”
“景行哥哥……”
她像是突然失去了大部分生活自理能力,一会儿找不到表格了,一会儿看不懂通知了,一会儿又觉得空调太冷……各种细碎的小事,她都下意识地去依赖方景行,仿佛要通过这种不间断的麻烦,来确认自己在他这里依然拥有最特殊的权限,来挤占掉他可能分给别人的注意力和耐心。
方景行对此似乎……甘之如饴。
无论多忙,只要苏阮开口,他总会第一时间回应。帮她搬东西、给她点吃的喝的、解答她的问题、甚至在她趴在桌上小憩时,会不动声色地调高空调温度,或者把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蹙眉的样子,偷笑的样子,理直气壮麻烦他的样子,都像带着钩子,牵扯着他的心绪。
那种想要把她牢牢圈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事无巨细都替她打理好的冲动,日益强烈。
他用“软软身体不好,哥哥多照顾妹妹是应该的”来解释这种行为,自己却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因为妹妹一个依赖的眼神就心跳失序,会因为别的男生靠近她而烦躁不悦,会更喜欢她带着点小任性,只依赖自己的模样。
理智与情感互相拉扯,他却无法控制地沉溺其中。
许白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但偶尔看向苏阮时,眼神里会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试图用更出色的工作能力和更体贴的关怀来吸引方景行的注意,比如适时地递上一杯温咖啡,或者在他忙碌时主动分担更多事务。
然而,她递过去的咖啡,方景行只是礼貌地道谢,往往放到一边就忘了喝。而苏阮随口一句想喝奶茶,他却会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在外卖到时,亲自下楼去取。
这种对比鲜明得让人无力。
一次,许白梦拿着精心整理好的活动流程清单去找方景行确认,正好看到苏阮又在麻烦他——她拿着一支笔,苦恼地说笔帽拔不开了。
方景行极其自然地接过笔,轻轻一旋就开了,然后并没有立刻还给她,而是就着她的手,在便签纸上划了两下,试了试笔迹是否流畅。两人靠得很近,他的侧脸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姿态亲昵得浑然天成。
许白梦脚步顿在原地,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那一刻,她清晰地认识到,有些界限,从一开始就划定了,无关能力,也无关先来后到,那是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由漫长时光形成的特殊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