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电竞]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一夜挺快，不知不觉天已大亮，网吧里的学生仔们陆陆续续离开，打着哈欠揉眼睛跟池郁打招呼说是池哥我们走了，池郁叼着烟坐在吧台后面，烟雾将他整个人都笼着，表情都看不真切。

夜里那个小胖子朝他喊：“池哥，您也少抽点吧，都快成熏鸡了。”

“滚蛋，”池郁挥了挥手，把烟扔地上踩了，“把门关好，我要睡会儿。”

话是这么说，待到网吧里终于清清静静，池郁却没去睡觉，他绕到吧台后面的储藏室里，那儿用木板隔出两平米大小，摆了台电脑，甚至还配了把电竞椅，主机箱看着有点年头了，键盘上一点灰尘都没有，Esc键位上套着个键帽，抽象的蓝脸，扭曲的身体，是dota2游戏里的英雄变体精灵，再就是那把椅子，椅背用蓝色的线绣出一个花体Y，收尾处还绕出一团火焰来。

池郁的手正按在那个刺绣上，从第一笔慢慢向后，直到那一团燃烧的火焰，没有温度的线，没有实体的火焰，却让他觉得烫手，这套设备，连带这把椅子，是他离开ES战队时带走的唯一的东西。

将椅子拉开，池郁缓缓坐下，他的手压在鼠标上，光标移动到屏幕左下角的图标上，输入登录账户名，跳出熟悉的头像，他却怎么也敲不出密码。

池郁暗骂了一声，摸出烟给自己点上，深吸一口才觉得缓过来点劲，他盯着那图标好久，终于面无表情地点击了注册账号，手机号码，密码，直到真实姓名，池郁两手握紧又松开，一边骂着自己是白痴一边啪啪打字。

国服客户端缓缓加载，池郁沉默看着游戏界面一点点打开，终于是自嘲地笑了笑。

还真是做梦了，青天白日就做了大梦，只是这梦太稀奇了，不是一次次午夜梦回时自己上对方高地却没开出BKB*，也不是美杜莎一打五顶着压力绝境翻盘，是了，那些都是过去，一遍又一遍，回忆来回碾压，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折磨，今天这梦实在太稀奇了，居然是有人跟他讲——不用你自己上战场，回来当教练吧，带带这帮臭小子。

谁还不是个臭小子，熬夜逃课打游戏，为了天梯那点积分杀红了眼，直到踏进职业赛场，第一次被对手按在地上摩擦，被人堵在泉水死去活来，被拆了三路兵营咬牙买下一把圣剑干他娘的，谁都是那么过来的。

又吸进一口烟雾，池郁眯起眼睛，那雾气像是有实体，钻进了他脑子，拽着他的神经一根根弹，弹的他头疼。

刚建立的账号干干净净，头像也是随便选的系统默认，池郁的手指下意识就往键盘上Y的方向去，还没按到，他硬生生忍住，给自己取了一个稳重的昵称“沉默是金”，又换上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大叔头像，气质相当沉稳。

跳过新手教程，没开路人局，随便点了把人机又给自己随了个英雄，也是绝了，居然就是他键帽上的水人*。看着那不停晃动的后期英雄，池郁自己都想笑。

之后，池郁把自己锁在网吧，吃掉了四桶泡面，抽完了一包烟，打了整整十个小时的游戏。

再回神，已经是傍晚时分，打的几个英雄修行等级都还在青铜苦苦挣扎，池郁给自己续上一碗泡面，开网页搜索waka战队，这也是国内的老队伍了，2017年左右很是辉煌过一段时间，但那会儿池郁自己状态低迷，所在的ES也是风雨飘摇连个甲级比赛都混不上，大厦将倾的前期他没怎么关注过其他，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救哥儿几个一把，这队伍后来怎样了还真是不太了解。

只是ES解散王骁离开之后，生意做的有声有色，前两年又入了这队伍的股权，那还是难得见面一起撸串时候王骁自己说的，那时他也明里暗里怂恿池郁一起回来干，被斩钉截铁拒绝了，这山东汉子碰了一鼻子灰也就怏怏不提了。

百度随便一搜，这队伍的消息不少，池郁点进百科——WAKA电子竞技俱乐部，成立于2013年，旗下有Dota2分部、LOL分部、PUBG分部，Dota2分部现役队员为sleep、caicai、thousand、yoyo、silence……

再往下，是战队几个人的照片，看水印应该是TI14*的官方宣传照，第一张的人就相当扎眼，一头白毛，表情冷淡，样子是不错，就是看着也太凶了，池郁瞅了眼他的ID“sleep”，waka现任一号位。

“嚯，长得还挺嚣张，”简短评价了一下，池郁点开下一张照片，二号位caicai，脸圆圆的小胖墩，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笑得非常腼腆。

瞅着那照片看了看，池郁果断下了评论：“善财童子……？”

三号位thousand，也是个一脸冷漠的，但赶不上那一号位白毛表情凶狠，池郁点点头：“钢铁直男。”

四号位yoyo，比那个sleep还要绝，这位一头粉毛，还挑染了几缕灰毛，池郁看着屏幕，一言难尽：“可以的，葬爱家族。”

五号位silence，五个人里面最正常的了，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就是黑眼圈重的过分，池郁把他照片放大，认真测算了一下黑眼圈的面积，点了点头：“网瘾老年。”

界面再往下，还有几条链接。

#WAKA战队不敌西欧老牌劲旅Crown痛失好局#

#TI14小组赛结束日，WAKA积分垫底淘汰回家#

#恭喜东欧战队TEAM CURSE夺得TI14冠军#

又看到这队伍的名字，池郁浑身都抖了一下，一些糟糕的回忆又在脑子里冲撞，那些晦暗的、残败的记忆被赛场的呼啸声和谩骂裹挟着，从未曾停歇。

池郁关掉网页，又给自己点了根烟，储藏间没开灯，仅有靠近房顶一扇小窗透出些外面的光来，红色的一星火光在黄昏阴沉的天色中异常清晰。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池郁低头，跳出的名字是周楠。

电话接起，中年男性的声音沙哑又疲惫，笑着喊他的名字，池郁用力闭了闭眼睛，笑着回他：“楠哥，越洋电话不便宜啊。”

“你小子——”周楠那边挺安静，断断续续能听见女人的声音，池郁问是不是嫂子，周楠说是，这病不好治，本来不想让她受这累，她就是不死心，还想着搏一搏。

池郁一时间也挺难受，过滤嘴被他咬的快变形，犹豫着还是问他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自己。

“不想拖累你们，”周楠说得轻松，“一帮大老爷们都来看我，把我家房顶掀了，我可吃不消。”

“拖着不治是为了战队？你不治病这waka就能打进TI决赛？不是小组赛都没出线吗？”池郁直接戳他痛处，周楠气得噎了一下，好半天缓过一口气，骂他：“你个瘪犊子玩意是不是想气死我！”

“你给王骁临终托孤，”池郁还是不搭理他，盯着电脑桌面那张三人合影，眼角泛红，嘴上更不客气，“你俩拿命玩一个破游戏，可真是了不起，不颁一个感动中国给你，我都不服气。”

“你……”周楠又气又好笑，“你他妈——都这么多年了，嘴巴能不那么毒吗？”

“不能，”池郁冷笑，听着周楠那边默不作响的呼吸，又暗骂了一声，“你大爷的，周楠。”

“我怀念池郁当年管我叫教练的乖巧模样，哭着跟我说教练，我想打刀塔，”听着池郁还在骂骂咧咧，周楠笑出声来，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随便你骂。”

“艹，谁稀得骂你，”池郁烦躁地将烟掐了，走出储藏间，绕到网吧后门，他将门打开，背街刺鼻的垃圾气息裹着热风扑了他一脸，令人发指的味道，也让人冷静。

“我五年没玩过了，”池郁深呼吸，这垃圾街的味道真的恶心，熏得人发晕。

“嗐，我玩了十五年又怎么样，还不是带着这帮小子小组赛都出不了线，我这游戏理解啊，用水友的话说，就是个锤子。”周楠自嘲，给池郁整沉默了。

“本来是不想再打扰你，但——”周楠的声音顿了顿，再响起来更沙哑了，“谁不想拿冠军啊，池郁，我对不住你。”

搁在体侧的右手在微微颤抖，食指仿佛还在敲击鼠标，抬手——打断后摇——补刀，一下又一下，池郁沉默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楠哥，上海也太远了。”

电话在周楠老婆催促中挂断了，那边有个医生问诊，池郁叮嘱他好好养病，别的啥也别想，别想冠军也别想游戏，这世上还有啥比命更重要，周楠一一答应了，最后还是在跟他说抱歉。

池郁收起手机，回到储藏室，又一次看着相框里的三人合影，那是18岁的自己、20岁的王骁，还有他们青训的教练周楠，三人的笑容定格在时光中。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池郁点开微信，大咧咧给王骁发消息。

【大老板，转我五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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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KB：DOTA2游戏道具，学名黑皇杖，开了就能获得魔法免疫效果

水人：游戏里英雄变体精灵的昵称，它是一个可以变身成其他英雄的神秘的一坨造型的不明物种，非常的英俊

TI：刀塔2国际邀请赛，算是这游戏巅峰的比赛，虽然这几年也有阿拉伯土豪搞出来的电竞世界杯，但TI的地位还是高，谁不想拿个不朽盾呢

dota2看久了，审美就会很dota……

*我云了很久，上一次去steam端看自己的号还是去年……游戏界面的细节可能会有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