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大夫悠悠转醒,浑浊的眼睛茫然四顾,最终落在许清遥身上。
他挣扎着想坐起,被许清遥轻轻按住:
“老丈勿动,您方才心疾发作,需好生静养。”
“姑……姑娘是?”
王大夫声音虚弱,带着惊疑。他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迅速有效的救治手段,那药效之强,闻所未闻。
“路过之人,略通医术。”
许清遥避重就轻,转而问道,“老丈,这疫情始于何时?最初症状为何?”
王大夫定了定神,喘息着答道:
“约莫半月前,自北边逃难来的几人开始发热、出疹,老朽起初以为是寻常痘疹,谁知……谁知传染极快,病势凶猛,不出三五日便有人身亡……药材早已用尽,老夫……老夫无能啊……”
他说着,老泪纵横。
【病原体分析完成。确为天花变异株,可通过飞沫、接触传播,潜伏期短,毒性增强。已生成针对性抑制药剂配方及防疫措施。】系统提示音在许清遥脑中响起。
许清遥心中稍定,有对策就好。她看向萧舟衍,快速低语:“疫情凶猛,必须立刻控制,否则云州危矣,大军亦难幸免。我需要人手、药材和一处相对隔离的地方。”
萧舟衍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身旁亲卫下令:“调一队人,协助夫人隔离病患,维持秩序。持我令牌,立刻入城见云州太守,言明疫情,责令其即刻调拨所需药材、石灰、布匹至此!若有延误,军法处置!”
“是!”亲卫领命,翻身上马,疾驰向云州城门。
萧舟衍又看向许清遥,眼神凝重:
“你……”
“我自有分寸。”
许清遥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我不会轻易染病。当务之急是控制疫情,否则我们谁都进不了云州,更遑论驰援北疆。”
她转身,面对惶惶不安的流民,提高了声音:“诸位乡亲!我是医者!此疫可防可治!现需大家相助,将病患按轻重分区,健康者协助焚烧死者遗物、洒扫消毒,所有人与他人保持距离,用沸水洗手!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定能渡过此劫!”
她的镇定和方才救治王大夫的手段,如同给慌乱的人群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加上萧舟衍带来的护卫开始有条不紊地维持秩序、划分区域,流民营地渐渐从混乱转向一种紧张的有序。
许清遥根据系统提供的配方,指挥着还能行动的人架起大锅,焚烧石灰水消毒,又将轻症患者集中管理,亲自调配初步的抑制药剂分发下去。
她动作麻利,指令清晰,仿佛对此类疫情司空见惯。
萧舟衍站在一旁,看着她穿梭于病患之间,素色的衣裙在灰暗的营地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时而俯身查看病情,时而低声安抚恐慌的百姓,那份从容与笃定,与他认知中任何一位医者都不同。
他心中那个关于她“秘密”的疑团再次浮现,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与……骄傲。
云州太守得到消息,不敢怠慢,很快便派人送来了第一批急需的药材和物资。
看到萧舟衍的令牌和城外严峻的疫情,太守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亲自到城外协调。
有了官府的介入和充足的物资,防疫工作得以迅速展开。
许清遥将系统提供的更完善的防疫流程和药剂配方交给了王大夫和几位本地医官,由他们具体执行。
她则专注于重症患者的救治和疑难情况的处理。
夜幕降临,流民营地燃起了篝火,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石灰水的气息。
虽然依旧能听到痛苦的呻吟,但那种绝望的恐慌已经减弱了许多。
许清遥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连续高强度地动用系统能力,让她感到有些精力不济。
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披上了她的肩头。萧舟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递过一个水囊:“喝点水,休息一下。”
许清遥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温水润泽了干涩的喉咙。
她抬头看向萧舟衍,他玄色的衣袍在火光下显得愈发深沉,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疫情初步控制住了,但需要时间观察。我们恐怕要在此耽搁几日。”许清遥道。
“无妨。”萧舟衍看着远处井然有序的隔离区,“你已做得极好。经此一事,云州官府不敢再敷衍,流民情绪也已稳定。这比我们强行入城,效果更好。”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只是,辛苦你了。”
许清遥微微摇头:“力所能及而已。”她望向北方的夜空,那里是黑石部落和黎国虎视眈眈的方向,“只希望,北疆那边……还能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就在此时,一名派去打听消息的亲卫匆匆回来,脸色凝重地禀报:
“将军,夫人!刚得到消息,朝廷派出的钦差队伍,已过陇山,预计最快五日后便可抵达云州!而且……带队正使是户部侍郎李铭,是五皇子的心腹!副使则是……则是之前来凉州找过麻烦的那个刑部官员!”
许清遥和萧舟衍对视一眼。
钦差来得比预想的更快!而且来的还是死对头!
原本想稳住云州、秘密联络北疆旧部的计划,因这场疫情和即将到来的钦差,被打乱了节奏。
他们必须立刻调整策略。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
夜色中的流民营地篝火明灭,映照着萧舟衍与许清遥凝重的面容。
钦差将至,如同悬顶之剑,打破了他们原本想借疫情稳住云州、暗中布局的计划。
“五日后……”
萧舟衍眸色深沉如墨,“李铭此人,惯会见风使舵,揣摩上意。他此行,必是得了五皇子死令,要坐实我的罪名,掌控北疆军务。”
许清遥蹙眉:“我们如今被困在城外疫区,若钦差一到,以疫情为由封锁道路,甚至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传播瘟疫或借疫情图谋不轨,我们便是有口难辩。”
“不错。”萧舟衍点头,“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营地,“疫情必须尽快控制,我们也要在钦差到达之前,进入云州城,拿到主动权。”
他沉吟片刻,对许清遥道:“清遥,疫情防治还需你在此坐镇,至少要稳住局面,不能让疫情扩散入城。我会让大部分亲卫留下听你调遣,保护你安全。”
“那你呢?”许清遥问。
“我带几个人,连夜入城。”
萧舟衍语气决断,“云州太守态度暧昧,我必须亲自去见他,陈明利害。若能争取到他,我们便有了在云州立足的根基。若不能……”他眼中寒光一闪,“也要让他不敢轻易倒向钦差。”
这是要行险招了。
云州城内情况不明,太守立场未定,萧舟衍此刻入城,无异于孤身闯虎穴。
“太危险了。”
许清遥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
萧舟衍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力道沉稳:“放心,云州驻军中尚有我的旧部,并非龙潭虎穴。况且……”
他压低声音,“唯有如此,才能抢在钦差之前,布下棋子。”
许清遥知道他说得在理。
此刻犹豫,便是满盘皆输。她深吸一口气,松开手,眼神恢复冷静:“好。你一切小心。疫情这边,交给我。”
萧舟衍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点了四名身手最好的亲卫,牵过马匹,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云州城门的夜色中。
许清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定了定神,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疫情防治上。
自己这边做得越好,萧舟衍在城内的压力就越小。
她根据系统不断优化药剂配方和防疫流程,亲自监督药汤的熬制与分发,重点照顾重症患者。
王大夫和几位本地医官见她医术高超,处事公允,渐渐唯她马首是瞻,流民们也对这个突然出现、救了他们性命的“女菩萨”充满了感激与信任。
营地的秩序愈发井然,疫情扩散的势头被有效遏制。
*
与此同时,云州城内,太守府书房。
云州太守赵汝成看着不请自来、夜闯府衙的萧舟衍,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萧……萧将军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萧舟衍并未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赵太守,城外疫情想必你已知晓。本将途经此地,略尽绵力,已初步控制。然钦差将至,若届时疫情未清,甚至传入城内,你这太守之位,恐怕难保。”
赵汝成脸色一白。
他岂会不知其中利害?只是……
“将军所言极是,下官已全力配合,调拨物资……”
“不够。”
萧舟衍打断他,目光如炬,“钦差李铭是何来意,赵太守心知肚明。他若到了云州,见疫情肆虐,民怨沸腾,第一个要问责的,便是你这地方官!
届时,他可会听你解释?还是会顺势将责任推到你我二人身上,坐实我‘贻误军机’、你‘治理无方’之罪?”
赵汝成冷汗涔涔而下。
萧舟衍句句戳中他的要害。
五皇子与萧舟衍之争,他本不想卷入,但如今形势逼人,若处理不好这疫情,他第一个就要倒霉。
“那……依将军之见,该当如何?”
赵汝成的语气软了下来。
萧舟衍知道火候已到,沉声道:
“当务之急,是彻底扑灭疫情,安定民心。本将夫人精于医道,可主持防疫事宜,但需要太守你全力支持,稳定城内,严防疫情输入,并提供一切所需。
待疫情平息,民心安定,钦差到来,也无把柄可抓。届时,你是协助本将稳定地方的功臣,而非待罪的渎职官员。”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力量:“至于五皇子那边……陛下派钦差来,是为犒军、稳边,而非挑起内乱。若因钦差到来,导致边关不稳,甚至让黎国钻了空子,这个责任,他李铭担得起吗?陛下,又会如何想?”
赵汝成浑身一震,彻底明白了萧舟衍的意思。
这是要他站在萧舟衍这边,借助扑灭疫情的功劳,抵消可能来自钦差的责难,同时暗示他,陛下未必完全支持五皇子打压萧舟衍的做法,边关稳定才是第一要务。
权衡利弊,赵汝成很快做出了选择。
他躬身道:“下官明白!一切但凭将军吩咐!城内防疫、物资调配,下官即刻去办,绝不敢有误!也请将军和夫人放心,云州城,乱不了!”
萧舟衍微微颔首:“有劳赵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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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日,云州城内城外联动,防疫工作高效推进。
有太守赵汝成的全力配合,药材物资源源不断送出城外,城内也实行了严格的管控,防止疫情输入。
许清遥凭借系统的精准判断和高效药方,成功遏制了疫情的蔓延,重症患者病情稳定,轻症患者陆续康复,再无新增死亡病例。
流民营地甚至开始组织身体康复的人进行简单的劳作,恢复秩序。
第四日傍晚,最后一批密切接触者解除观察,疫情宣告解除。流民们感激涕零,朝着许清遥所在的方向叩拜不已。
也就在这一天,萧舟衍接到密报,钦差李铭的队伍,已抵达云州城外三十里处,明日便可入城。
时机,刚刚好。
萧舟衍与许清遥在即将熄灭的营地篝火旁重逢。不过短短几日,两人眼中都多了些风霜,却也更多了几分默契与坚定。
“准备好了吗?”萧舟衍问。
许清遥看着远处云州城巍峨的轮廓,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