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爷面色凝重,她深深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永琪,我瞒了你一件事……赛娅的身子,怕是再难有孕了。」永琪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什么?」
老佛爷将胡太医的诊断一一道来,末了疲惫地揉着眉心:「我原想着顾及赛娅的体面,也怕你伤心,才一直瞒着。可如今……」她看向永琪,语重心长,「你是皇子,子嗣关乎国本。欣荣温婉贤淑,正是侧福晋的上佳人选。」
愉妃从震惊中回神,急忙拽永琪的袖子:「还不快谢恩!老佛爷这般为你筹谋——」永琪却如坠冰窟。他突然想起,每次太医为赛娅诊脉后,那躲闪的眼神;想起赛娅小产后,老佛爷赏赐的那些名贵补药……原来居然是这样!
「儿臣……不能接受。」永琪声音发颤,却字字坚决。愉妃急得跺脚:「糊涂!你难道要绝后不成?」
「额娘!」永琪突然红了眼眶,「我已经为了您离弃了小燕子了,你现在还要我离弃赛娅吗?」他转向老佛爷,重重跪下,「皇玛嬷,孙儿知道您疼我。可若今日我妥协了,与赛娅便是离心离德!她远嫁中原,若连我都负她……」
老佛爷拍案而起:「难道你要为大清留个无嗣的太子?」「那便不要这太子之位!」永琪抬头,眼中泪光交映,「皇阿玛儿子不少,十二弟乃是嫡子,何况皇阿玛正值壮年,将来也会陆陆续续有皇子出生。而且,额娘如果勉强去做,娶进门也休想生儿子!」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合作,娶进门也是守空房,哪来的儿子?额娘,你听着,我不会娶欣荣,如果你一定要我娶欣荣,我保证我会离你而去!我知道我不孝,我会遭天谴,我会不得好死。如果,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我保证你会失去我,而且失去得干干净净!」永琪大口的喘着气,胸口的剧烈地起伏。
愉妃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这从小孝顺的儿子,满脸不可置信。她踉跄退后,「儿子。」愉妃对着永琪跪了下来,「额娘给你跪下了,不要威胁我,不要离开我……额娘给你磕头了。」
永琪看着跪在地上的愉妃,眼眶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他朝着愉妃重重磕头,额头撞击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咚!咚!咚!」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磕得极重,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愤怒、无奈都砸进这冰冷的砖石里。
老佛爷大惊,连忙上前拉住他:「永琪!你这是做什么!」永琪的额头已经淤青一片,血丝隐隐渗出。他抬起头,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看着愉妃,声音沙哑:「生我者是你,毁我者是你,杀我者也是你——你看着办吧!」说完,他猛地起身,甩开老佛爷的手,夺门而出。
愉妃凄厉的呼喊划破宫墙夜色:「永琪——!」她踉跄追出殿门,却被高高的门槛绊倒,金线绣凤的袍角在夜风中翻飞如折翼的蝶。
老佛爷跌坐在紫檀椅上,指尖死死掐进扶手雕花里,指节泛出青白。「我竟然,竟然错算至此……」她眼皮突突跳动,案上那盏为未出世曾孙点的往生灯忽明忽暗。早知永琪执拗如斯,她宁可先让欣荣跟随父母离京,劝服永琪后再接欣荣进宫。如今倒像是她亲手把孙儿推向了悬崖……
漱芳斋
永琪冲进漱芳斋时,赛娅正咬着笔杆,对着桌上的《论语》发愁。紫薇在一旁耐心讲解,小燕子则歪着头打瞌睡,口水都快滴到宣纸上。
「赛娅!」永琪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永琪?」赛娅被他通红的双眼和额头的淤青吓到了,连忙捧住他的脸,「你怎么了?谁打你了?」永琪喉头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该怎么告诉她?说她的身子被太医判了「死刑」?说老佛爷要给他塞另一个女人?
「让我来说吧。」晴儿匆匆跟进来,眼中带着不忍。她将老佛爷和愉妃逼永琪娶欣荣为侧福晋的事一五一十道出,末了轻声道:「他们……是担心子嗣问题。」小燕子一听就炸了,拍案而起:「我去找皇上!」
「别去。」赛娅却出奇地平静,拉住小燕子的手腕,「四川地震,皇上正忙着赈灾,别拿后宫的事烦他。」她转向永琪,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是不是因为……我可能再不能有孕了?」永琪浑身一震:「你……你知道?」
「我猜的。」赛娅笑了笑,指尖轻轻抚过他额头的伤,「流产后,我查了所有补药的方子,还偷看过太医的脉案。」她垂下眼睫,「只是不敢确定,也不想让你担心。」屋内霎时寂静。紫薇的眼泪砸在《论语》上,晕开了「不迁怒」三个字。
「傻瓜!」永琪突然捧起她的脸,「没有孩子又如何?我有你就够了!」他的拇指擦过她眼角,「我们不是说好要去西藏省亲吗?我明天去找傅大人告假,我们马上就启程!」
永和宫
暮色沉沉,永和宫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愉妃惨白的脸。她呆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红肿的双眼和凌乱的发髻。小顺子跪在地上,声音发抖:「主子……五阿哥说,若您还逼他娶侧福晋,他……他便永不回永和宫。」
「永不回来……」愉妃的手指死死攥住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指尖泛白。她忽然想起永琪幼时,跌跌撞撞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额娘」的模样。那时的他,眼里全是依赖和欢喜。可如今—— 「生我者是你,毁我者是你,杀我者也是你!」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鲜血淋漓。她颤抖着拉开抽屉,取出一条素白绫缎。愉妃缓缓站起,白绫在手中如流水般滑落。她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曾经温婉的眉眼,如今只剩扭曲的执念。
「永琪……」她凄然一笑,将白绫抛过房梁。
小顺子跌跌撞撞冲进漱芳斋时,几乎摔在门槛上。他脸色惨白,声音发抖:「五、五阿哥!愉妃娘娘她……悬梁了!」
永琪手中的茶盏「啪」地摔碎在地,转头就往外跑。赛娅、小燕子等人紧随其后,紫薇的绣鞋跑掉了一只都顾不上捡。
永和宫内乱作一团。愉妃被平放在床榻上,脖颈间一道刺目的勒痕,脸色青白如纸。胡太医正掐着她的人中施针,额头上全是冷汗。
「额娘!」永琪扑到床前,颤抖的手握住愉妃冰凉的手指,「永琪在这!您的儿子在这啊!」他的眼泪砸在愉妃绣着兰花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老佛爷匆匆赶来,见状脚下一软:「怎么会……」胡太医满头大汗地回禀:「发现得早,本不该......可娘娘求生意志薄弱,臣......」他不敢说后半句,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小燕子突然「哇」地哭出声,紫薇死死攥着帕子,晴儿扶着柱子才没滑坐在地。
赛娅却在这时挤到床前。她想起藏医教过她,高原上缺氧昏迷时要用的「渡气法」,猛地扯开愉妃的领口,在众人惊呼声中,双手交叠按在那片苍白的胸口—— 「一、二、三!」
每按一下,愉妃的身子就跟着弹起。赛娅的珊瑚手串硌进皮肉,额角沁出细汗。当数到第七下时,她突然俯身,捏住愉妃的鼻子,对着那发紫的唇深深渡了一口气。
「咳、咳咳!」一声微弱的呛咳响起。愉妃的胸膛突然剧烈起伏,眼皮颤抖着睁开。她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最后落在永琪涕泪交加的脸上。
愉妃的呼吸仍微弱,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决绝。她颤抖着抬起手,抚上永琪的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永琪……娶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