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痕微光 第19章 第 19 章

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上空。苏晓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晚和林晚争吵的画面。林晚红着眼眶的模样、带着哭腔的辩解、伸过来却被自己躲开的手，像一团绵密的刺，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

她翻了个身，明明是自己吃醋，是自己想让林晚多在意一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指责和怀疑，把最伤人的话都丢给了那个一直小心翼翼的人。苏晓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溢出压抑的怒吼，她怎么会那么蠢？

“混蛋……”苏晓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心里的愧疚像潮水般泛滥。她想下床去敲林晚的门，想抱着她说对不起，可双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昨晚自己把话说得那么绝，林晚现在一定还在生气，说不定还在偷偷哭。这样想着，苏晓更是辗转难眠，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

另一边，林晚的房间里也是一片沉寂。她蜷缩在被子里，眼泪把枕巾洇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她想不通苏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对陈瑶充满了敌意。她不明白，普通的同事情谊为什么会被解读成别的样子，更不明白自己掏心掏肺的在意，在苏晓眼里怎么就变成了“不在乎”。

她想起苏晓躲开自己手时的眼神，还有那句“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对你好”，心里就一阵发酸。她从来没有拿任何人跟苏晓比过，苏晓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这份独一无二，好像在苏晓的醋意里，变得越来越模糊。林晚睁着眼睛到天亮，眼底布满了红血丝，浓重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清晨五点，苏晓顶着一身疲惫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里静悄悄的，刘慧和苏建国还没起床。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林晚的房门口，手指悬在门板上，犹豫了很久，指尖能感受到门板的微凉，就像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她想敲门，想问一句“昨晚睡得好吗”，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心里的愧疚和难为情像一块巨石压着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晚泛红的眼睛，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那句迟来的“对不起”。

纠结了半天，苏晓还是拿起包，悄悄出了门。她走在清晨微凉的风里，路边的梧桐树叶子打着旋儿落下，落在她的脚边。脚步沉重得像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心里的愧疚就多一分。她本该像往常一样，推开林晚的房门，和她并肩走在上班的路上，听她絮絮叨叨说昨晚做的梦，也可以在公交站台上，偷偷牵住她的手。可现在，她却只能偷偷摸摸地溜走，连一句问候都不敢说。

苏晓出门没多久，林晚也打开了房门。她习惯性地朝苏晓的房间看了一眼，门紧闭着，客厅里空荡荡的，玄关处苏晓的鞋子已经不见了。林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果然，苏晓还在生气，生气到连招呼都不肯打就走了。她走到餐桌旁，也没什么胃口，眼底的失落无处隐藏，简单洗漱后，背着包出了门。

宏远集团的办公大楼刚到上班时间，就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键盘声。苏晓坐在顶楼的总裁助理办公室里，面前摊着各项方案的文件，可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文件上的文字像小虫子似的乱爬，脑海里一会儿是林晚委屈的脸，一会儿是自己昨晚冲动的指责，一会儿又是林晚和陈瑶亲密互动的画面，这些画面混乱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她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着林晚的聊天框。输入“对不起，昨晚是我错了”，觉得太生硬；输入“你今天还好吗”，又觉得太敷衍；输入“中午一起吃饭吧”，又怕林晚拒绝。删删改改了十几遍，聊天框里始终是空的。“对不起”三个字，此刻显得格外沉重，重到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甚至开始怀疑，林晚是不是真的被自己伤透了心，以后再也不会对自己笑了。

苏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黄色的卷发被揉得有些凌乱。她看着窗外，心里的愧疚像疯长的野草，越来越茂盛。她想起林晚每天早上为自己准备的温水；想起在自己加班时，桌上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这些细碎的温暖，此刻都变成了抽打她的鞭子，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骂自己：苏晓，你就是个懦夫，连道歉都不敢，要让林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而三楼的综合办公室里，气氛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林晚坐在工位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文档停留在昨天没处理完的表格上。可她的目光却有些涣散，落在键盘上，手指半天没动一下。昨晚没睡好，加上心里的委屈，让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她时不时地看向门口，心里隐隐期盼着苏晓能下来看看自己。

可快到中午，苏晓都没有出现。林晚心里的失落越来越重，她低下头，开始机械地处理手里的文件，可注意力总是不集中，频频出错。张姐坐在她对面，看到她这副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啊，就是占着关系好，上班才敢这么心不在焉。”林晚听到这话，手指顿了顿，却没反驳，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企划部的李姐抱着一摞文件，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她把文件往办公桌上一摔，发出沉闷的响声，吓得办公室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文件散落了几本在地上，页脚都被摔得卷了边。

“你们综合办公室是怎么回事？”李姐双手叉腰，语气尖锐得像针，几乎要扎进人心里，“这份项目的文件，昨天下午就让你们复印下发，结果呢？我们部门收到的文件里，好几个关键数据都印错了！这要是交到合作方手里，我们宏远的脸都要丢尽了！你们工作是不是太轻松了？轻松到连复印个文件都不上心？”

张姐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快步走到李姐身边，一边帮她捡地上的文件，一边说：“李姐，您别生气，可能是我们一时疏忽，您先消消气，我们马上重新复印，保证半小时内送到您部门！”

“疏忽？”李姐冷笑一声，拿起一份文件指着上面的错误，手指重重地戳着纸面，“这么重要的文件，能随便疏忽吗？这个项目是林总亲自盯的，要是因为这些错数据耽误了进度，谁负责？你们综合办公室负责得起吗？”

“是是是，是我们的错，我们马上整改，马上整改。”张姐一边陪着不是，一边偷偷给小周使眼色，可小周却装作没看见，低头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李姐骂了几句，看到张姐态度还算诚恳，又急着回去跟部门汇报，就没再多纠缠，“半小时，我只给你们半小时！要是再出问题，你们自己去跟林总解释！”说完，转身摔门走了。

李姐一走，张姐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拿起那摞印错的文件，快步走到林晚的工位前，“啪”地一声甩在林晚面前的桌子上，文件散落一地，有几张还落在了林晚的脚边。

“林晚！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张姐的声音带着怒火，几乎是吼出来的，“让你复印个文件都复印不好，还印错了关键数据！你知道这份文件多重要吗？要是耽误了项目进度，你担得起责任吗？这个月的绩效你还想要吗？”

林晚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连忙弯腰去捡地上的文件。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眼里满是疲惫。她拿起文件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错误，皱着眉说：“张姐，这份文件是小周昨天下午交给我的，我拿到手就直接去复印了，根本没动过里面的内容。我复印的时候都核对过页数和关键数据，没发现有错误，就算有问题，也不会是我这里出的错。”

“不是你出的错，难道是我出的错？”张姐提高了声音，唾沫星子都溅到了林晚的脸上，“文件是你复印的，现在出了问题，不找你找谁？难不成还是文件自己长手改了数据？”

旁边的小周这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把双手抱胸说：“张姐，文件确实是我交给林晚的，但我交给她的绝对是正确的版本，我核对过好几遍呢。”她瞥了林晚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肯定是林晚复印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或者是她拿错了文件，毕竟她刚来没多久，对复印机都不熟悉，出点错也正常。”

“我没有拿错文件，也没有印错！”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是因为委屈，也是因为一夜没睡带来的疲惫，她的声音有些发虚，却还是努力坚持着，“我复印的时候每一页都看了，数据都是对的，复印机也没出问题，怎么会突然出错？”

“你说对的就是对的？”小周嗤笑一声，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跷起了二郎腿，“现在文件上的错误明摆着，你还想狡辩？林晚，做错了事情就要承认，别在这里推卸责任！”

“我没有推卸责任！”林晚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拿着文件的手微微发抖，“我说了，我拿到的文件是你给我的，我只是负责复印，没有修改过任何内容。我核对过，真的核对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无力，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解释，张姐也不会相信她。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张姐不耐烦地打断她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李姐只给我们半小时！林晚，你现在立刻重新复印，把所有错误都改过来，然后给重新送过去！要是再出什么问题，你这个月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可是张姐，这真的不是我的错……”林晚还想解释，却被张姐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似的，让她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谁让你负责复印的？赶紧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张姐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还推了林晚一把。林晚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手里的文件又重新掉在了地上。

林晚看着张姐强势的样子，又看了看小周那副事不关己、幸灾乐祸的表情，心里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涌了上来。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平白无故地背锅，还要被指责、被威胁、被推搡。昨晚和苏晓的争吵还没平复，心里的伤口还在疼，现在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林晚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咬了咬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强忍着泪水，再次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指尖碰到冰凉的纸张，就像碰到了自己冰凉的心。她转身走向复印室，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倒的叶子，脚步也有些虚浮。

而这一幕，恰好被刚走出电梯的苏晓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