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航的目光,再一次掠过后视镜。
夏松萝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在后座,眼皮耷拉着,下巴深埋在外套的立领里。
她的精神承受就快要到极限了。
不过没关系,等回去见到还活着的夏正晨,她很快就能从这些负面情绪里缓过来。
“金栈,继续念。”
接下来的一部分内容,金栈也需要缓一缓,才能继续。
——“金大留给金栈的遗言里,提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封无字信,被金昭蘅放在了老家的箱底。
每年都会拿出来看一看,始终没字。
现在时机应该到了,交代金栈什么都不要管,先去拿信。
因为金栈身为政客后代,可能也在沈维序的复仇名单上,只是没有那么急迫。
金栈立刻回老家,找到了那封信。
果真和金大说的一样,字迹终于显现。
金栈读完信,却不知道该将这封信送去给谁。
收信人,我们的叔叔已经死了。
寄件人,现在是通缉犯,下落不明。
信里提到的夏正晨,一年前也死了,他的独生女儿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剩下一个日本的地址,指向莫守安。
金栈别无选择,动身前往北海道,却只见到了还在读研的徐绯。
此时是三月底,莫守安不在北海道,去了奈良。
她在奈良也有住处,每年樱花季,都会过去小住。
但这次他们赶过去,莫守安不在,也联络不上,徐绯说,她不喜欢用手机,经常失联。后来才知道,她当时回国去给夏正晨扫墓了……”
听到奈良,夏松萝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之前她在江航记忆里共感到的樱花画面,出自这时候?
那么,夏松萝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徐绯知道她的联络方式,在她爸爸遇害以后,应该就试图联络过她。
但那会儿,她对徐绯的印象,还停留在网络渣男的层面,不会理他。
这次再联络她,徐绯会注明知道了她爸爸的死因。
所以,她得知了前因后果。
夏松萝代入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做?
肯定是立刻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江航,一秒钟都不会犹豫。
然后大家一起面对,一起解决问题,就像现在这样。
但二周目的她,似乎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和江航分手,独自去了奈良。
她和“他”拥有最亲密的关系,却又似乎隔了一层窗户纸,不够交心。
从夏松萝共感到的记忆里,两人就是做得多,说得少。
好像也能理解,对这个奇幻世界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爸爸突然遇害,何淇失踪,她天赋觉醒成一个刺客杀手,肯定会变得惊弓之鸟,小心翼翼。
但她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江航不是凶手。
别忘记,江航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还有queen和齐渡。
江航看穿她的来意,却不拆穿她,一边照顾她,一边出钱请掮客帮她查真相。
queen这人特别喜欢当红娘,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她相信,江航是被冤枉的。
她慢慢会相信,留在新疆一边等掮客调查的消息,一边继续和江航过日子。
她本来就喜欢他,而他不装哑巴以后,也不会说难听话,去攻击一个刚丧父的女孩儿,可能还会说些好听话来哄她。
他又像她爸爸,特别懂得照顾人,她当然是越相处越离不开。
但是她依然沉默寡言,因为她会像这周目一样,从queen口中得知,江航的仇人是刺客。
他恨透了刺客,为杀刺客而活。
她实在猜不透江航会怎么处理,所以不敢暴露自己是刺客这件事。
别说二周目,就算这周目已经知根知底了,夏松萝有时候也搞不懂江航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生闷气,为什么一转头又不生气了。
还喜欢演戏,装自己的前世人格,整天莫名其妙的。
二周目的她,同样是个被爸爸保护着长大的游戏宅女,只是因为遭遇了重大打击,性格发生了改变,阅历和智商并没有提高,怎么可能看得透他。
还有一个重点,他们虽然相处了一年,日子过得却很平静。
不像这周目,因为蝴蝶效应,爆发了和镜像之间的恩怨,双方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二周目的她,都不一定知道江航会太极。
因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他也从不主动说。
她会对江航的武学实力,有一个错误判断。
无论queen怎么说他厉害,在她眼里心里,也只是个普通人,能厉害到哪里去。
江航已经这么惨了,不想再让他一个普通人,参与进十二客的恩怨里。
毕竟他们一家真的是无妄之灾。
她会借用徐绯,把江航从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里踢出去。
夏松萝正想着,听见江航说:“怎么哪里都有徐绯?”
金栈停下来,朝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先别忙着气,后面更有你气的。这次,他又和我们俩一起走到了最后。我要学的逆转结印术,就是他找来的。”
江航越听越烦躁,关于樱花山那段记忆,他一直以为是松萝跟着徐绯跑了。
没想到,松萝是因为那封信。
和徐绯在一起属于演戏,为了把他甩掉,让他置身事外。
江航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会后悔地说,他爱她,比她以为的多得多。
从头到尾都太能藏了,除了色胚不藏,其他什么都藏,得到一个“只会做那种事”的评价。
结果导致二周目,他被看过第一封信的松萝再次当废物,一脚踢出这场天龙人的局。
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仇,就已经报了。
松萝要为夏正晨和何淇报仇,还想保护他,再次和沈维序同归于尽。
江航真是被自己气笑了。
一周目的他,实在是无能无力。
二周目的他,纯粹是将一把好牌打的稀巴烂。
如果澜山境里他没跑,坚定的接受松萝,夏正晨立马就会从美国杀过来,要把他的腿打断。
他会和夏正晨正面对上,雪球滚起来,很多事情都会提前暴露。
沈维序也会破大防,忍不住先攻击他。
结果,就因为自己这个多疑又怯懦的烂性格,一步错,步步错。
性格决定命运,果然是一点不假。
车子驶上进入市区的高架桥,江航问:“这次的羽毛,是不是从喀什拿到的?”
他一直在研究那里的法阵,拿来换取刺客情报。
结果夏正晨死了,交易也会取消,他也没有必要再去闯那片禁地。
“而且按照时间,松萝刚死,我们就血祭重启,喀什附近的禁地里,是不是不止一根羽毛?”
金栈点了点头:“我家信筒已经有崩裂的迹象了,当时,松萝问我还能不能重开时,我说不能。后来还敢再使用一次血祭术,就是觉得神鸟在帮我们。你发现的禁地里竟然有五根羽毛,难怪法阵力量那么强,你险些死在那里。”
江航皱眉:“五根羽毛?这次去拿,一次成功了?”
金栈沉默了下:“准确来说,这几根羽毛,还是被松萝拿到的,但不是有意为之。沈维序回来后,她知道自己没有一周目的沈萝厉害,不确定能不能反噬死沈维序,她把沈维序约到了喀什。”
——“当时,我追到奈良,她和徐绯演戏想让我知难而退,我当然不走。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离开吉野山之后,转头就把徐绯打晕过去,乘坐飞机回国了。
她要报仇。
而且夏正晨死了,没人能斩断她和沈维序的连接。
沈维序再活着,会杀掉更多人,尤其是我。
她知道我曾经为了寻找青鸟羽毛,险些死在那个陷落的禁地。
她觉得那里足够危险,所以沈维序再次和她取得联络后,她把沈维序骗到了禁地。
她应该是想着,就算把刀子捅进自己心脏,没把他完全捅死,在这危险的禁地里,他也很难逃出去。
我在她手机里装的有定位,一路追过去,因为要等航班,去晚了一步。
他们两个一起死在禁地里。
曾经险些困死我的法阵,也被破了个七七八八。
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再次双死,已经成了一个谜。
我把浑身是血的她,还有羽毛带走。
更可悲的是,直到我触碰到羽毛的那一瞬,我脑海里才浮现了那个心钟表盘,关于一周目的很多记忆,才开始涌入我脑海里。
金栈原本说,青铜信筒已经无法再承受血祭禁术。
然而,当五根羽毛摆在他面前,他内心蠢蠢欲动,觉得可以再赌一次。
但这次的回溯时间,不可以太长,一来是信筒支撑不住,二来是第一封信的教训,可能又会不显示。任何关于沈无间的提示,秩序之下,都不会轻易显示。
我们开始确定时间和计划。
一盘算,发现即使可以违规操作,也面临着很多的难题。
这封信,如果是我寄给松萝,没用,信上不是我的字迹,我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口述。
我寄给我,连拆都不会拆。
松萝寄给我,我也不会拆。
总而言之,谁寄给我,我都不会拆。
最大的障碍,就是出在我这多疑的性格。
等我愿意拆的时候,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可能又是后悔都来不及的时候。
终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建立一个对松萝的条件反射系统。
强行打断自己多疑的本性。
我们又抓到了那个说客,戚弈心。
讨论过后,她拿出了她的“璇玑晷”,拨动“心神针”。
我捂住了我的左眼,只用一只右眼看着那只青铜“怀表”在我眼前摇晃。
在这期间,我把关于松萝的情感记忆,全都通过深度催眠的方式,烙印在脑海里。
将我们每一个拥抱的瞬间,都在心神针的走动下,装订成岁月相册。
戚弈心让我回忆一千遍。
我回忆了一万遍。
她不停说:
‘江航,当夏松萝靠近你,心神针就会开始跳动,你们之间的羁绊,将会加深。’
‘江航,当夏松萝拥抱你,锁入你意识深处的情感记忆,就会开始苏醒。’
‘江航,你有半边脑袋全是关于夏松萝的回忆,即使没有,你天生就是一个恋爱脑,不要压抑本性,不要事事太理智。’
我始终捂住一只眼睛,跟着在心里重复。
所以呢。
江航。
这一次,‘心钟’会出现的很快,短时间内,你的人格会严重失衡。
你的理智会和情感产生激烈的冲突。
你会变得易怒易躁,难以自控。
是不是?
没有办法,一周目太主动盲目,二周目太被动多疑,我们都失败了,只能试着让你取一个中间值。
但这个中间值平衡下来,需要很久。
金栈并不同意,他说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像个失控的癫公,怀疑你还能不能做事。
我说没问题,我们的脑袋,其实原本就不是很正常。
怎么样?
现在感觉还好吗?
对我精心为你打造的性格,融合了我和江少爷所有优点的性格,还满意吗?
不用谢。
这是你应得的。”
……
车子刚好抵达酒吧对面,江航猛地踩一脚刹车,咬了咬牙:“你呢个冇阴功嘅死扑街!”
金栈却充耳不闻,继续念:
——“你是不是控制不住骂我了?
这说明,我们的计划很成功。
我们像是在跑接力赛,这一棒,现在正式交到你们的手里。
看你们的了。”
下章开始第五卷,收尾卷,“天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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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二封信(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