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缩回了手。
有关赊账这件事,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倒是能看出薛白雪不是那种会赖账的人,但前提是她要真有钱啊。
这种明显非富即贵的大小姐不是都该去上那种一年学费几十万的贵族学校吗?来我们这种普通高中干什么?
短短几秒钟里,季望已经联想到诸多狗血豪门恩怨情节。
她快速地在薛白雪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她左手的手表。
“那个,当抵押行吗?”
她还贴心地指了一下,样子客客气气的,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人。
难不成她还真以为自己连五十块都拿不出来?!
薛白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然而现实就是,季望只要现钱,而她连一毛钱都没有,可不就只能赊着嘛。
无奈,她只好把那只洛华琳的限量款手表取下来,满脸不情愿地丢了过去。
价值大几十万的手表就这样被她随便丢在半空,也不怕季望一个没接住摔坏了。
好在季望没让意外发生。
她敏捷地接住手表,随手揣进了兜里:“放心,我会好好保存的,等你结清账,马上还你。”
虽然不知道这表到底多少钱,但看这华丽的造型怎么也不止五十块了,大概要几百吧,季望思索着,觉得拿这块表准没错,正要往寝室里面走,薛白雪叫住她。
“喂,再帮我做件事。”
季望站住,扭头朝她看。
“什么?”
“把那张床上的垃圾都丢了。”薛白雪扬了扬下巴,不大的声音在静谧的寝室里异常清晰,那些说着要睡觉其实根本还没睡的人心里不约而同地都是一惊。
季望还什么都没说呢,林星雨先跳了脚。
“我不同意!”
季望面露思索状。
刚刚她搬完行李箱回来就发现了,床上的东西根本没动,以林星雨那种骄矜的性格会从床上下来才怪,所以她也在好奇薛白雪会怎么应对,没想到竟然是打算依靠自己吗?
“这个......”季望绝不是那种喜欢当滥好人的人,正要说点什么,薛白雪直接打断。
“多少钱?开个价。”
经过先前的接触,薛白雪已经有点了解季望的处事方式了。
季望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怎么比自己还上道?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拒绝,只是有点把握不准价钱,所以才考虑了一会儿,正好薛白雪自己先提出来,便顺势道:“一百吧,我把东西放阳台,你先把被子什么的拿出来。”
被彻底无视的林星雨叫得更凶了:“季望,我说我不同意,你耳朵聋了吗?!”
原本一直窝在床上没动的林星雨这时竟从床边探出了半个身子,看向季望的眼神凶悍无比,顶着她快要杀死人的视线,季望一边往空床走,一边随口敷衍,“你很吵诶,没看别人都要睡觉了吗?”
“胡说,明明是......”
明明是你们在打扰大家!
林星雨很想这样反驳回去,但季望可不像薛白雪吵个架还要耐心等别人说完,林星雨的话刚冒了个头,她就直接怼道:“明明是什么?明明是你一直拖拖拉拉,老师早就说了新室友今天会过来,孙琦她们都能收拾好,你为什么不收拾?现在还要别人捡你丢的烂摊子!”
“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得一头撞死算了!”
“你、你......”林星雨气得声音都在抖。
打从开学起,她和季望就一直不对付,原因倒也不复杂,因为季望比她有名。
虽然风评不佳,但只要有人知道她和季望在一个寝室,不管先前他们聊的话题是什么,最后都会集中在季望身上。
对于大部分循规蹈矩的高中生们来说,季望这种简直应该出现在小说里的人物,实在太让人好奇了。
有关她的流言是真的吗?
她最近都接了什么活?
她平常吃什么用什么,真的很缺钱吗?
......
自从和季望做了室友,林星雨的身边就围绕着无数类似的问题,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本该很好——如果他们关注的焦点不是季望的话。
季望。
季望。
季望。
德信中学的初高中部连在一起,年级里其实有相当一部分人从季望初中起就认识她。
曾经的年级第一如今宁愿为了几毛钱的跑腿费牺牲宝贵的学习时间,之前连着两次月考都只有非常一般的成绩,别说老师对她都快失去耐心,学生群体里落井下石的也大有人在。
毕竟,有嫉妒心的人绝不只有林星雨一个,那些从初中起就没少被季望碾压的同学里也有不少看着她跌入泥潭而幸灾乐祸的。
世事无常啊,当初那么耀眼的人现在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群喜欢在背地嚼舌根的人简直比季望自己还要记得她过去的风光,但季望心态良好,只要不触及底线,她都可以当做没听见,更不用说林星雨这几个不知所谓的“你你你”了。
季望再一次无视了她,走到床边直接动手清理起来。
眼看木已成舟,林星雨再生气也知道这时候硬碰硬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恨恨地哼了一声后,拉起被子盖住头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没人捣乱,床铺上的东西很快就清了出去,所幸林星雨丢在那儿的都是些小物件,倒也没怎么费力,季望都觉得这一百块赚得有点太轻松了,清干净床铺后,想了想,问:“要我帮你铺床吗?”
大小姐当然是不会铺床的,薛白雪正有此意,但抬头看到季望那副眼巴巴好像特别渴望再赚一笔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膈应,皱眉迟疑一会儿,还是拒绝了。
“我自己会。”
“哦。”
季望本来还想说免费帮她铺下床呢,见状正好省得费力,点点头,转身抓住床尾的爬梯,爬了上去。
她就睡在薛白雪的上铺,上床时的动作敏捷得很,几乎眨眼间就钻进了被窝,很快只留下了一个正对着过道的后脑勺。
薛白雪痛失良机,此时想后悔也没有机会,抿了抿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自己默默打开了大行李箱。
不就是铺床嘛,有什么难的。
心里嘟囔着,薛白雪将行李箱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堆在床上,这些都是临走前保姆帮她收拾好的,被子、床垫、枕头、四件套,一张床该有的东西都齐全了。
至于其他日常用品,鉴于别人都在睡觉,薛白雪再任性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闹出太大的动静,便是作罢,只是一门心思地对着床上这堆凌乱的东西发呆。
铺床......
薛白雪再没生活常识也知道床垫上面放床单,床单上面放被子,至于被套?
随意将被子塞进去抖了抖后就觉大功告成的薛白雪,满意地盖着那团扭曲成咸菜干的被子,睡下了。
第二天,学校播放的起床铃准时响起,307寝室的人相继起床洗漱,只有薛白雪还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林星雨巴不得她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当然不会上赶着当好人,其他人虽然也有注意到的,但由于昨晚对薛白雪印象不太好,感觉这人不好相处,况且寝室这么多人,干嘛非要我去叫她?
抱着这样的心理,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要去提醒,于是一大早就出去帮人买完早餐回来的季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空空荡荡的寝室只剩下薛白雪一个人还在呼呼大睡。
看在好歹有点金钱交易的情分在,况且还是上下铺,季望好心走过去叫了声。
“薛白雪,快点起床吧,我们学校的早自习可是很严格的。”
“唔。”薛白雪的半张脸都蒙在被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含糊不清。
“喂,我不会等你的。”季望还在那儿不住地说着。
落在薛白雪耳朵里就是纠缠不休的噪音。
她烦躁地转了个身,同时拉过被子盖住头,挡住从阳台射过来的刺眼光线。
见状,季望于是没再说什么,拎起书包快步离开了。
两分钟后,一个人影重新出现在寝室门口,满脸的无可奈何。
“薛白雪,”季望放下书包,也不管薛白雪会不会烦她,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摇,“你还是快起床吧,我刚刚在路口看到年级主任了,要是被他抓住,会被骂得很惨的。”
学校的食堂离教学楼有点远,有些人懒得绕路,便叫了季望跑腿,所以每天她都要先帮别人买早餐带回宿舍,然后再回来收拾书包去上学,这样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也因此季望常常成为那个踩点进教室的人。
也是每周升旗仪式上年级主任常常说的“某些懒惰的同学”之一。
年级主任非常痛恨迟到,季望只是踩点都被他看作眼中钉,要是薛白雪真迟到了,岂不是要直接吊起来凌迟处死。
秉着不多的良心,季望难得仗义了一回。
薛白雪一晚上没睡好——当然了,任谁被那扭成一团的被子压着都睡不太好,可以说差不多失眠到凌晨才睡的她现在睡眠严重不足,迷迷糊糊听到什么年级主任,意识渐渐清醒了些。
“别管我。”
她现在只想睡觉。
季望果断撒开手。
“好吧,不过宿管待会儿会过来查房,要是被她逮到,你就等着念检讨吧。”
这句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薛白雪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破学校规矩也太多了吧!
满身起床气的大小姐终于还是掀开了被子,只是刚要招呼那个叫什么望的给自己穿衣梳头,先前还好好站在这的人早就一阵风似地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