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无解，但喜欢有解 第7章 风停

这次谈话之后的一个星期，方格感觉所到之处都有李利港的身影，他不走近，只是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让她背后直发毛。

于心情每一次来找方格去上厕所、上下学以及体育课活动，都会被王冰冰挡住，要不是找理由拉走方格，要不就是咳嗽一声让方格三思。这样算来，方格已经和王冰冰越走越近，和于心情逐渐拉开了距离。

发展到现在，她每次见到于心情也会自动开启隐身和躲避技能，究其根源，是一种无能为力的负罪感。她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也做不到头脑发热地不管不顾，她放任王冰冰为她挡下那些尴尬纠结的时刻，其实这种默许，何尝不是她已经决定远离呢？

后来，于心情察觉到了，方格原来不过是一个又一个“那种人”。

那种自私自利、胆小怕事的人。

那种凉薄寡义、虚伪庸俗的人。

于心情再也没来找过方格，她本以为，自然地，“李利港危机”也会随之瓦解。可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情让这段情谊未来得及画上句点便蒙上了阴霾。

“方格，你来一下。”

语文课后，陈老师叫住了正要和王冰冰一起去打水的方格。她跟随陈老师来到办公室，静静地等待陈老师开口。

“方格，你刚来不久，最近还适应吗？”

原来是例行关切。

方格诚恳地说：“在努力适应中，比起刚开始已经适应很多了。”

陈老师点点头，又扶了扶眼睛，继续问道：“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学习或者生活中。”

她依旧例行公事般地回答：“会有一些小问题，不过同学们都很热心帮我解决。”

陈老师闻言倒是露出了一点笑意，“那就好，有交到好朋友吗？”

“有的，同桌，还有前后左右座，他们人都很好。”

“嗯。”

陈老师应完顿了一下，似在重新组织语言。

“你是不是和于心情关系很好啊？”

咯噔——方格握紧了手中的水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脸上的笑意正在逐寸崩裂，方格需要用尽全力才能绷住，不至于立时瓦解。

“还可以，她很热情。怎么了，陈老师？”

“也没什么事，就是于心情在周记上写下了她的一些困扰，我已经找她聊过了，作为班主任，除了学习上的问题，你们的个人生活也是需要关心的，”陈老师没有看向方格，而是按下手中的圆珠笔，哒哒哒——“于心情说你们之间有误会，闹了点矛盾，她对于交友现在有些迷茫。方格，她不愿意说详情，你愿意告诉老师吗？”

方格低着头，鼻头酸涩，咬紧了牙关。

“老师，如果她不愿意说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说……”

哒哒声停止了。

“算了，交朋友的事情是看自己的，你们这个年纪有些龃龉也很正常，但是有问题一定要说开，不要因为情绪问题影响了生活以及学习，这些话我跟她也说了一遍，明白吗？”

方格深吸一口气，乖巧应道：“明白了，陈老师。”

陈老师又重新带着笑，和善地看向方格，说道：“好，学习都跟得上吧？”

“跟得上。”

陈老师又问了几个不相干的问题之后便放她走了。

没等方格走回座位上，王冰冰就飞奔上来：“怎么了怎么了，陈老师看起来来者不善啊？”

方格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于心情，她也正看着方格，方格赶忙移开视线，加快脚步，“没什么，只是问我适不适应。”

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在这件事情里，已经分不清谁更罪加一等了。

陈挺倒是难得回头也看了方格一眼，不置一词。

“我靠！！！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炎热的下午，吊顶风扇在头上吱嘎吱嘎以最努力的速度旋转，但依然阻挡不住热气的氤氲。这一句突如其来的高喊像一颗曼妥思投入可乐中，阿拉伯胶和碳酸盐反应释放出二氧化碳，快速引起了全班的躁动。

-“谁和谁打起来了？”

-“在哪在哪？”

-“为什么打啊？”

“是李利港，李利港和于心情打起来了！”

噗噗噗，可乐溢出来了，方格看着蜂拥而出凑热闹的人群，昏昏欲睡的大脑里一片狼藉，她措手不及。

她不敢跟上去看，哪怕是把自己藏在人流里也不敢，僵硬地坐在座位上，舔了舔干燥的下唇。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安静的教室渐渐又被喧闹回灌，不再是热烈沸腾，而是嘁嘁喳喳的低声絮语。

王冰冰也回来了，方格再也按捺不住，悄声问：“怎么回事啊？”

她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不知道啊，只是听说于心情在打水回来经过三班的时候，被站在门口的李利港找了茬，好像是于心情先动手的，他们现在都在办公室。”

“是真的打……打起来了？”

“太多人了没看清，应该是吧，都这么说。”

教室里重新坐满人，瓜分掉本就稀薄的氧气，方格觉得自己怕是中暑了，不然喘气怎么都变得困难？

王冰冰看出了方格的担忧，宽慰道：“放心，不关你的事，你没来之前他们就总是有摩擦，一直没消停过，只是以前于心情都不理他，不知道这次怎么就先动手了，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吧。”

上课铃响了，方格一直注视着走廊，于心情没有回来上课。

正暗自思忖，一张纸条从旁边推了过来，方格看了王冰冰一眼，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是李竝的笔迹——

三班的朋友跟我说，是李利港的朋友当时在办公室写检讨，听见了陈老师和方格的谈话，因为听到了于心情的名字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李利港，李利港听完特别生气，在班上大骂了一声：“天天就知道打小报告！呸！”然后在走廊怼了于心情几句，于心情受到了刺激就打了他一巴掌，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方格的心情很低落，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格外失败，她完全处理不好人际关系，胆小怯懦，明明只希望能够淹没在人海里不引人注目，却又风波不断，把事情都搅得一团糟。

她真的，很想回家。

*

“冰冰，你知道要去哪里找李利港吗？”

听到方格这个问题，王冰冰瞪大了眼睛。

方格这两天找机会就去三班，她很想找李利港好好谈谈。可是自从他和于心情打架风波过去，校园广播播报了两人的警告处分之后，他就没来过学校。

王冰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要伸手去探方格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疯啦？好不容易摆脱了麻烦，你怎么还去触霉头？”

方格迎了上去，自己非常健康，“我就是觉得事情是我引起的，我不可能隐身吧。”

体温很正常，甚至比自己的还低，王冰冰摇摇头，叹道：“……唉，算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但是，他俩知道。”说着就指了指前排的两位。

和李学民，方格还没说上话，而陈挺，虽然坏，但她起码已经搭上话了。

她轻轻地用食指点了点陈挺弯起的脊骨，毫无反应。

再加重点了点，依旧没有反应。

透过轻薄的白色夏季校服，方格能看见陈挺脊椎拱起的一段弧形，像是紧闭的大门，无声拒人门外。她突然就打起了退堂鼓。

寄希望于陈挺吗？难道还没听够那句“关我屁事”吗？

就在她收回手时，王冰冰已经拿起笔袋敲了上去，一脸的得意洋洋：“这样才能醒。”

陈挺幽怨地转过脸，咬牙切齿地看着王冰冰，她赶忙手一指左边，道：“不是我，她找你。”

陈挺皱着眉看向方格。

已经赶鸭子上架了，总不能死鸭子嘴硬。

她堆起满脸的笑，礼貌问道：“你知道去哪里找李利港吗?”

陈挺拿起桌上的水杯大喝了一口后才问：“干嘛？找他报仇？”

语气恹恹的，方格很庆幸他没有起床气。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不是，就是想说清楚。”

陈挺不耐地拧眉，方格条件反射地向后倾身，生怕起床气的反射弧过长，他现在突然把水杯砸向自己。

“上次还没说清楚？你有没有懂？跟他，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做法。”

“但总不能就这样过去了吧……”

陈挺一字一句地强调：“对，就这样过去了。”

“你天天睡觉，你知道什么……”方格不满他的直接拒绝，小声嘟囔。

他又喝了口水，笑道：“你放心，知道的比你多。再说了，你找到他跟他说什么？”

“叫他以后别跟于心情呛……”

方格是真挺逗。

他转过身，正眼瞧了这个新来就惹事不断的转学生一眼，非常好奇地问道：“他俩呛一年了，轮得到你劝？”

“但这次……”

“这次也轮不到你说。还劝呢，拿你的锅盖头劝吗？”

听到陈挺又拿自己的头发打趣，方格闭嘴了。

跟他，不说话也是最好的做法。

后来，方格在校门口经过时瞥见了准备打群架的李利港，他拿着钢管，也看了过来，只那一眼，方格便知道，她就算拿头也不敢去劝去顶，匆匆收回视线走开了。

方格的新学期生涯里没有了李利港这个校霸，也没有了那个满眼笑意的于心情。

他们就像最后一丝酷暑夏意随着头顶吱嘎的风扇停转而被带走一样，风声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