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给你一次辨解的机会。”邵苇霖点了根烟,把枪拍在桌面上,静静的用那双死沉平静的湖蓝色眼睛看着王禹。他现在倒是宁愿自己是把王禹和吴枭抓奸在床,也不是现在这样。
那样,他可以把吴枭杀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事情还仅是局限在他们的家庭小事。
而不是,现在这样,静静的对薄,慢慢的清算,给王禹和自己宣判死刑。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来,都没有开灯。壁炉也没有工作,别墅里冷极了。只有瀑布吊灯流泻着微弱的蓝白交替光,和空气中淡淡的两种信息素,一个柔和,一个呛人,没有暧昧缠绕,而是泾渭分明。
王禹坐在另一侧沙发,膝盖很疼,但却没有再叫唤出来。只是垂着手,弓着背,没有说话。
他现在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王禹深深看着邵苇霖,接着看向桌面上那把枪,缓缓褪下戒指,低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黑暗中传来邵苇霖的一声轻笑,接着有点火光闪烁,淡淡的烟味飘过来,邵苇霖“啧”了一声,搓了搓太阳穴,“其实,你的伪装并没有那么天衣无缝,我早就该怀疑你的。”
王禹看过去,能看到alpha脸部轮廓,明明灭灭的火光下,alpha敲了敲烟灰,叹息般说:“现在怎么不继续骗我了?”
王禹低头,淡声说:“我演不下去了。”
“为什么?”邵苇霖平静而不甘的看着王禹,“这么多年你都演过来了,三年,你再多演几个三年,这辈子不就过去了吗?”
alpha执拗地盯着他,似乎在逼王禹给他一个自己想要的理由。
如果王禹不是因为被他发现了,所以演不下去。而是意识到、承认了因为他们感情上的羁绊和悔悟,决定不再诓骗他。
他会尽他所能的给王禹兜底。哪怕是颠倒黑白。
“唉……”王禹睫毛簌簌颤着,掐了掐虎口,按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抬头,冲他扯唇苦笑,“很抱歉,我发现你是个不错的人,骗你的话,有点良心过意不去。”
“就只是良心过不去吗?”邵苇霖翘起来的鞋尖踩实在地毯上,向王禹走近,握着他的肩膀,执着又失望地问:“那你这里呢?”alpha拍着左胸心脏的位置,望进王禹和夜一样黑的眼睛,用力摇了摇他,“你这里过意得去吗?王禹,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在和我撒谎!你就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一个踏板、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薄荷味的alpha信息素开始随着主人的情绪暴动起来。
王禹不知道是被吼的、还是不敢直视alpha咆哮抓狂的灵魂,紧闭着眼睛回避,深呼吸说着:“对不起。”
“妈的!”alpha一脚踢在沙发上,力道之大,踢得沙发一歪,连带着坐在上面的omega也随着沙发挪了挪,邵苇霖攥着他的下颌骨把人拽回来,恼怒的咆哮:“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王禹忍住想哭的冲动,睁开眼,看着他,悲伤被平静掩盖,又重复了句:“对不起。”
“啪!”邵苇霖第一次动手扇了王禹一巴掌,力道很大,似是把被骗身骗心的屈辱都扇了出去。
王禹头偏向一边,没有捂脸,扭过头迎接alpha的怒火。
邵苇霖见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气得指尖都在发颤,扬手却再也打不下去,气急败坏的质问:“你以为说两句对不起,就能把你对我做过的事一笔勾销吗!你是不是挺得意的!把我耍得团团转!是不是每次我说爱你的时候,你都觉得你手段高明!”
王禹咬着牙,像是哑了一样,不说话也不反驳,由着邵苇霖在咆哮。
邵苇霖揪着他领子,“王禹,你挺能为IIS付出的啊!先是埃里克,后又是我。是不是对你而言,只要能达到目标,手段过程都不重要。你可以花三年来陪我演戏,换个人也能演下去,对吗?”
王禹飞快眨眼,把泪水眨回去,倔着下巴看他,“对,你说得没错。”
“难怪IIS能成事,”邵苇霖笑了笑,掐着王禹脖子,恨声道:“不过,你碰上我,你的丰功伟业就进行不下去了。我会把你关死在这里一辈子,让你永无天日!”
王禹眼里没有一丝害怕,黑瞳在黑暗里极具掩蔽性,邵苇霖听到王禹几声冷笑,很陌生,接着王禹把手搭在他手背上,眼神定定的像条吐信子的毒蛇看着他:“那你可要想好了,我是IIS的特工,埃里克之死,有我一份。信息泄露,导致IAR陷入信息危机,有我一份。连这次的样本,都是我亲自去偷的。你沾上我,就不怕我把你辛苦钻营的一切毁掉吗?”
邵苇霖从来没有见过王禹这样冰冷又淬毒的眼神,不由得一愣。
王禹心里也难受,但他并不想再连累邵苇霖,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他演不下去了,邵苇霖也不信任他了。一刀两断是最好的解法。王禹扬唇想扯出个更嚣张更血盆大口的笑,但扯动脸颊上火辣辣的疼,不禁皱着眉。
邵苇霖有所觉,王禹将要说些更难听的话,想伸手把话堵回去,但手却无力而不听使唤的在王禹肿起来的侧脸上贴着。
王禹神情一滞,不顾刺痛,扯出个嚣张的笑,侧头跟往常般在邵苇霖的手心里蹭了蹭:“你看,你被我吃得死死的,不是吗?你把我留下来,是给你自己安了个定时炸弹。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和我一刀两断,在IAR彻底查到我之前,把自己摘干净;二,是把我献上去,为你的事业谋个好晋升。”
邵苇霖沉默着,王禹眼角余光看到桌面上的枪,沉吟后眸光变深,“或许,你还有第三条路。”
邵苇霖无声看着他。
王禹笑了笑,笑得温柔缱绻,含着不说出口的爱意:“苇霖,你拿起枪,让我死在你枪下。”
“不可能!”邵苇霖断然拒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呢?”王禹瞌了瞌眼皮,像是真的演累了,轻轻抱住alpha腰身。他的alpha在颤抖,他知道只要他说一句“爱他”,邵苇霖就会说服自己,把这件事揭过去,劝他从此和IIS断干净,回归他们平稳体面的生活。
可是那样的体面是在废墟上起舞,下面埋葬的是无数具沉默不成形的活人尸骸。
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不容他做出背叛、背弃IIS的事情;
他的心,他的魂,他的欲,不容他做出伤害、连累邵苇霖的事情。
王禹抱着发颤的alpha,苏格兰绿玫瑰味的安抚信息素缠绕在alpha的腺体上,这次换他来哄:“苇霖,你会被我连累的。”
邵苇霖身体一顿,多年默契告诉他,王禹在自己和IIS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有些惨白的说:“你就不能为了我,从此以后和IIS断干净吗?我会动用我的关系,把你摘得很干净的。”
王禹轻轻摇头,把够到的枪递给邵苇霖,“你知道吗?原本的计划是再利用你两年,等你没有价值后,我亲手杀了你。可是……从你在巷子里,为我开了一枪,打死IAR的追兵开始,我就打算放过你了。你能不能也放过我?”
“我想活,我才二十一,我还没活够……”
“你待在我身边,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不,你不知道吗?现在IAR视IIS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我在你面前暴露了,不久后,别人也会发现我的。我被IAR公开追捕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非但护不了我,你连你自己都保不住。”
邵苇霖没有说话,他自己很清楚,王禹说的都是事实。
他自己处理竞争对手,都知道往对手身上泼名为IIS的脏水,怎么不能理解王禹身处险境的急迫呢?
可是,他真的很不甘心,明明他们这三年过得不是挺好的吗?他的夫人很爱他,他也很爱他的夫人。
“求你了,苇霖,看在我陪伴了你三年的份上,绕我一条活路。”王禹没有再演,脸上是真切的渴求。
邵苇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不把王禹藏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放王禹回归黑暗,融入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