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奔驰在上星琴行门口停下,唐柔拿起自己放在另一边座位上的包,刚要推开车门,先她一步下车的莫哲已经撑着伞站在边上,替她拉开车门。
唐柔看他一眼,弯腰下车。
关上车门,莫哲把伞撑在她头顶,高大的身影站在伞外,细雨纷纷扬扬落在他身上。
他边走边问:“您大概几点结束,我好先接您去换衣服。”
唐柔低眸看了眼自己的穿搭,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到了球场,大家都要换上球服,但并不是从入场到离开都是一身球服,她穿得简单休闲,妆也没化,看起来更像是女大学生,很不符合闻太太优雅尊贵的身份。
这是怕她丢了闻家的脸面么。
已然来到琴行大门,唐柔站定,偏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莫哲很高,二十七八的年纪,还很年轻。但他魁梧有力的身形,让人很容易忽视年纪,穿着黑色西服,周身的气质愈发迫人。
见她停住,他自然也跟着停下,看起来恭敬异常。
唐柔只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面上的这份恭敬,实际里究竟有几分:“那就十二点,早点过去准备,我也可以吃个午饭。”
莫哲颔首:“好的。”
莫哲只送她到琴行门口,唐柔进去后,先和前台确认了下琴房信息,这才带着所需用品上楼,去琴房调试钢琴。
一会儿要来上课的孩子名叫东东,富裕人家出身。
今年刚上四年级,从小娇生惯养,性子难免跳脱,脾气大,要求还刁钻。他为了能偷懒,宁愿放弃家里上百万的琴,也要躲来琴行,远离父母的眼皮子底下。
这就苦了琴行的老师。
大家废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勉强安分下来。
整个琴行,他也就勉强在孟老师和唐柔这里,能稍微乖乖练琴。
但也还是很折腾。
练了二十分钟的琴,他忽然中途就停了下来,说要喝水,滚烫的。唐柔从他带来的书包里,翻出他的保温杯,去给他接了杯热水过来。
东东兴高采烈地伸手去接,被唐柔不动神色地避开,温声道:“有些烫,等你把这首曲子练完,就能喝了。”
孩子什么心思,她很清楚。
无非是想借着喝水偷懒,只要水是烫的,他就能一直等着水温降下来,一直不练琴。
“不要!”东东伸手就去抢水杯,“我现在就要喝。”
“砰”的一声,保温杯砸在地上,泼了唐柔一手。
水花四溅,唐柔急忙把孩子护住,避免他被烫到。
东东显然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唐柔几乎湿透了的双手。因为她皮肤白,此刻被开水烫到,红得就很明显,孩子不由怯生生道:“老师……”
然而唐柔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安抚了下孩子,抽了几张纸巾,迅速帮他把座椅上的水擦干净,仍旧是很温柔的嗓音:“没关系,老师再给你接杯水就成,你先坐着练琴好吗?”
孩子虽然调皮,倒也没有伤人的心思,见状,立马心虚的乖乖坐下练琴了。
打扫卫生的阿姨闻声赶来,把琴房的水清扫干净,出来的时候注意到唐柔通红的手背,不由皱眉:“小柔老师,你的手被烫到了?”
唐柔并不在意,朝她浅浅一笑:“没事,刚刚用冷水泡过了。”
语气平淡到好像被烫伤的人并不是她,就连阿姨的声音听起来都比她紧迫。
阿姨叹气,走前,还是忍不住嘱咐了句:“烫伤不处理好还是会感染的,前台有药,您记得去处理一下。”
琴行里来来往往的孩子太多,所以会备着各种铁打损伤药,烫伤药也包括在内。
唐柔没有着急去处理,而是守在孩子身边,等他今天上午的课程结束,亲自把人送到家长手上,这才返回前台去找烫伤药。
前台阿琳把烫伤药给她,看着她红肿的手背,目光颇为怜惜:“好几天没见你了小柔,没想到你刚回来就这么惨。”
唐柔用棉签擦着药:“嗯,是有点倒霉。”但这点烫伤,能让孩子乖乖去练琴,也就不算什么了。
“哎?不过你老公不是很有钱吗?怎么还让你来这里上班?”阿琳忍不住八卦。
唐柔大学期间就来这里兼职了,因为她专业能力强,人长得漂亮,耐心又好,几乎是琴行里业绩最好的钢琴老师。
老板为了能留住这颗摇钱树,等她一毕业,立马就和她签了两年合同。不成想,就在那年,唐柔飞速结了婚,穿的是品牌高定,用的是上百万奢侈品,就连身边都有专门的保镖和司机,风光无限。
大家都以为她嫁入豪门后,不会再多看琴行一眼了,没想到她时不时还会来这里上课。
也不知道她这位老公是怎么想的,都这么有钱了,还让自己老婆出来受这份牛马罪。
不都说老男人会疼人吗?
她看啊,也就一般般。
金海有钱人太多,琴行里的人只知道唐柔嫁了个有钱的富商,是她学生的家长,具体是哪个富商并不清楚。
刚开始大家都还在私底下蛐蛐,说唐柔看起来这么温温柔柔、沉静有礼的一个女孩子,竟然也是那种为了钱,愿意嫁给老男人的拜金女。
后来见她日子过得那么滋润,来琴行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不搭理这些风言风语,这种声音才渐渐小了下来。
阿琳莫名觉得唐柔不是那种人,可在唐柔结婚前,确实是有位富商时常开豪车接送唐柔,虽然她没看清男人的脸,但依稀能看出并不是位年轻男士,起码要大着唐柔两轮。
再后来,就传出唐柔结婚的消息。
这很难不让人乱想。
但她又不敢问。
唐柔把烫伤药还回去:“继续上班是我自己的意愿。更何况…”唐柔看着她,澄澈的目光透着几分情绪,“我觉得,结婚和工作并不冲突。”
阿琳自觉说错话,尴尬地笑:“也对也对。结婚是结婚,工作是工作。”
虽然一开始的唐柔也是这样的气度,谈吐优雅,学识丰富,举手投足令人赏心悦目。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身上莫名多了几分压迫感。
单是这么站着,也无端的让人觉着自己和她不是一个世界。
果然,钱能养人。
唐柔:“谢谢你的药。”
阿琳忙道:“不客气不客气,这本来就是公用的。”
电话十二点准时响起,唐柔低眸看了眼,看到来电备注,便把手机摁灭了,看向阿琳:“我先走了,你忙。”
阿琳挥手:“拜拜。”
…
外面还在下着绵绵细雨,乌云密布,天气阴冷,大概率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放晴了。
唐柔从琴行出来,莫哲立即把伞撑过她头顶,护送她上车。
因为还需要换身行头,莫哲便带她去了金海有名的君和酒店,顶级造型师和妆造老师已经在等候了,并备了几件适合外出的品牌成衣。
虽然不是什么重大宴会,从头到脚的行头下来,也是花了近两个小时,唐柔都差点没来得及吃口热饭。
好在酒店给她安排了些吃食,可以带到车上简单用些。
小聚地点定在云莱半山腰的网球俱乐部。
周边景色宜人,私密性强,设施齐全,无论是泳池、健身房还是餐厅,应有尽有。俱乐部属于会员邀请制,只面向显赫世家、政商名流及各界杰出人士,并非有钱就能进入,有极高的门槛限制。
因为还下着雨,原本应该在户外的网球运动便转移到室内的草地球场。里面空间宽敞,光线和温湿度适宜,体验感并不比室外差。
唐柔抵达的时候,里面已经在打着球了。
刚下场,坐在边上围观的何夫人率先注意到唐柔的身影,朝身侧的方雯茹示意,小声道:“喏,闻太太来了。”
方雯茹擦着额头上的细汗,偏头看了眼,很快收回视线:“来便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方雯茹便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裴家夫人。她穿着白色球服,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几乎发光,四十出头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左不过三十的年纪,高贵典雅。
随着唐柔走近,她那张轮廓精致的脸便清晰地映入何夫人眼中。
虽然唐柔的原生家庭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不得不承认,她那张脸确实有着蛊惑人心的资本,也难怪能让一对父子接连在她身上栽倒。
闻迟谦可是圈内贵妇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最佳良婿,家世显赫,模样出众,私生活更是干净,没想到却让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抢了先。
想起自家的女儿,何夫人心头不由泛起酸意:“雯姐你呀,是庄女士的闺中密友,自然不用对这位闻太太有多恭敬,我可惹不起。”
话音落下,她便起身,伸手抬了抬帽檐,嘴角扬着微笑,十分亲和地迎了上去:“小柔,你可算是到了,我们就等你呢。几天不见,又漂亮了。”
唐柔微颔首:“下午好,何阿姨,雯茹阿姨。”
方雯茹见她落落大方,举手投足挑不出半点错处,便淡淡嗯了声,说:“一会儿雅歆要过来,你要是不想打球,就陪着我们说说话。”
庄雅歆是闻迟谦的亲生母亲,圈内出了名的性子强势,身份尊贵,同闻澍之公开已离婚两年的事实后,她便回了庄家,专心经营自己的产业,没再回过闻家。
就连闻澍之的葬礼,也就追悼会那日出席了一次。
之后有关闻家的相关事宜,除了闻迟谦的事,她没再露过面。
大家都传,两个人夫妻一场,近三十年的夫妻感情,都是因为唐柔这个小情人,烟消云散。
方雯茹和庄雅歆是闺中密友,对于和密友的前夫传过绯闻的女人,自然没什么好感。
奈何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她密友的儿媳妇。
消息传来的时候,方雯茹真是如鲠在喉,以免被媒体乱写一通,赚取噱头,两个多月来,只能尽量维持着体面。
唐柔没说不打球,对方这样说,无非是只想让她单纯作陪,并不打算让她混入圈子。
唐柔浅浅笑了下,也省得换衣服:“好。”
何夫人拉着唐柔坐下,先是寒暄了两句,而后道:“小柔啊,你和迟谦领证有段日子了,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唐柔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何阿姨您忘了,迟谦父亲才过世不久。”
何夫人想打探小夫妻的感情,却说错了话,不由讪讪一笑:“迟谦向来孝顺。”
唐柔微笑应道:“是的。”
方雯茹转头看了过来。
一直以来她都没料到,一个无父无母到处兼职的女大学生,却会有这般的气度和见识,和他们这些豪门贵妇在一起,也从不露怯,大大方方,沉静优雅。
方雯茹理了理裙摆,神情倨傲:“小柔,你母亲……”
话没说完,唐柔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方雯茹皱起眉头。
唐柔眼中露出歉意,从包里拿出手机,本要直接摁灭,看清来电备注后,朝两人欠了欠身,往边上退去两步。
“闻先生。”
唐柔声线偏柔和,嗓音压低的时候透出几分莫名的缱绻。
对面默了两秒,声音低沉:“我在外面等你。”
唐柔微愣:“等我?”
他嗯了一声,沉冷的声线是与生俱来的衿贵淡漠。
唐柔还想问些什么,话没出口,耳边传来一阵忙音,对面的男人已然挂了电话。
唐柔:“……”
-
闻迟谦来的突然,唐柔只能仓促间道别,没办法和还在路上的庄雅歆打声招呼,便匆匆离去。
唐柔刚到球场没几分钟就离开,打着闻迟谦的名义,大家也没法说什么。何夫人转向面色不太好看的方雯茹,笑着道:“雯姐,看来咱们庄女士的这位儿媳妇,不仅没把你放在眼里,就连庄女士的面子也不够大。”
方雯茹冷冷瞥她一眼,刚好庄雅歆给她打来电话,说是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她眼中露出遗憾,倒也没说什么。
外面一直在下雨,网球确实也很难打得尽兴。
从球场出来,唐柔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露天停车场,一辆黑色迈巴赫在朦胧细雨中停驻,雨刷有规律的来回摆动着,细微的摩擦声在雨中被淹没。
莫哲拉开车门,恭敬颔首:“太太。”
唐柔:“是要去哪里吗?”
莫哲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唐柔只好先弯腰上车。
车内的氛围比车外还要冷寂,开着暖气,仍觉冰冷。但更冷的是身旁男人的躯体,以及他那双淡漠到仿若漠视一切的目光。
有时候唐柔会想,莫哲不愧是闻迟谦找来的保镖,性格和他一样冷漠无趣。
“闻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唐柔看在他每月几百个w的份上,待他的态度向来温柔。
闻迟谦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文件上,平静的,毫无波澜的。车内灯光氛围幽蓝深邃,更衬出他指骨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文件一端,时不时翻阅书页。
“去看外公。”
闻迟谦的祖父母早逝,唯有外祖父健在,已年过七十,身体还算硬朗,最关切的就是小辈们的婚事。
知道闻迟谦娶了和自己父亲传花边新闻的唐柔,庄老先生大发雷霆,把闻迟谦痛骂了两个月,如今才逐渐接受这个事实。但他对唐柔的态度,不说冷淡,始终很别扭。
唐柔点点头:“好。”
女人几乎不带思考便应下,温声细语,不带半点情绪。倒让闻迟谦朝她看了过来。
唐柔穿着轻便上衣,长袖,遮住一双白皙匀称的手臂。
长发全部扎了起来,几乎没在鬓边散落碎发,完完全全展露出一张清艳的脸,唇红齿白,弯起弧度恰好的黛眉下,杏眸明亮,泛着淡淡水意。
仅仅两秒,他便挪开。
“手怎么回事?”
嗓音很淡。
唐柔微愣,下意识瞥向自己规矩搭在腿面的双手。
车内灯光下,她的右手手背又红又肿,时隔几小时,已经差不多消肿了,却因为她四肢纤瘦,皮肤又白,在另一只健康手背的对比下,这份红肿仍然明显。
唐柔拉下衣袖稍稍盖住,敛了敛杏眸:“没事。”
男人沉默片刻,问:“裴夫人的局?”
唐柔点头:“嗯。”
“下次不用来了。”
最后一句话翻译:裴夫人欺负你了?
裴夫人: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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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