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苏凌很早就醒了。
窗外透进灰蒙蒙的光,海浪声比夜晚更清晰了些。她几乎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阿拉斯特那句“一起用早餐”,还有他握住她脚踝时,那冰凉又固执的触感。
当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时,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门被推开,阿拉斯特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晨袍,衬得他红发愈发醒目,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透明。他手里没有端着她熟悉的餐盘,只是空着手。
“早上好,”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比平时更柔和几分,“看来你醒了。”
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却足以让苏凌闻到那股清冷的松木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类似薄荷的清新,看来他刚洗漱过。
苏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攥紧了被子。
阿拉斯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绿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不用紧张,”他说,“我只是来邀请你共进早餐。要是在这个房间里吃,不闷吗?”
他伸出手,不是强迫,而是一个等待的姿态。
苏凌看着他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犹豫着。最终,她慢慢伸出了手,指尖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立刻合拢,将她微凉的手包裹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逃脱的坚定。他牵着她下床,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早已习惯如此。
他没有松开手,就这样牵着她,走出了囚.禁她的房间,穿过那条幽暗的螺旋阶梯,来到古堡的主层。
餐厅比她想象的要明亮,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餐具在从高窗透进的晨光中闪闪发光。
他为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自己才走到长桌的另一端落座。整个过程,他都维持着一种无可挑剔的、古老贵族式的礼仪。
升降台送来了早餐。精致的瓷盘里摆着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新鲜的水果,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红茶。放在阿拉斯特面前的,则是一个不透明的银壶。
他亲自为她倒了一杯红茶,推到她面前。“尝尝看,应该合你的口味。”
苏凌端起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来。她小口啜饮着,茶香醇厚,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阿拉斯特也拿起他的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暗红色的液体注入杯中,空气中立刻弥漫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铁锈味。他端起杯子,隔着长长的餐桌,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他饮下的不是狼血,而是在欣赏她陪他用餐的景象。
“味道如何?”他问,指的是她的茶。
“……很好。”苏凌低声回答。
“那就好。”他满意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喉结滚动。他的用餐仪态极其优雅,仿佛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如果忽略那液体的颜色和气味的话。
这顿早餐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进行。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偶尔看她一眼,那目光不再带有昨晚那种露骨的侵略性,反而像是一种……确认,确认她存在于他的视野范围内。
苏凌吃得食不知味。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隔着长长的桌子,即使他表现得如此“正常”,她依然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束缚。他像一张温柔而绵密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用完餐,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慢条斯理。
“想逛逛吗?”他忽然提议,“除了书房和一些私人区域,古堡的大部分地方,你都可以去。”
苏凌惊讶地抬起头。给她有限的自由?这又是什么新的手段?
“不用担心,”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唇角微扬,“我说了,你需要习惯这里。熟悉环境,是第一步。”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走吧,我带你看看。”
他的邀请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苏凌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回了他的掌心。他立刻握紧,牵着她走出餐厅。
古堡很大,空旷而寂静。阿拉斯特牵着她,像一个耐心的导游,走过挂着古老壁毯的长廊,穿过布满彩色玻璃花窗的厅堂。他偶尔会指点着某幅油画或者某件雕塑,用他那低沉悦耳的声音简单介绍一两句,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
他的手指始终与她交握,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来,依旧是那种低于常人的微凉。苏凌试图悄悄抽回手,他却像是无意般,稍稍加重了力道,将她握得更紧。
他们走到一个阳光房,里面种满了各种奇异的、不见阳光也能茂盛生长的植物,空气湿润,带着泥土和绿叶的清新气息。
“喜欢植物吗?”他问,停下脚步,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触碰一株叶片肥厚、颜色深紫的植物。
苏凌没有回答。
阿拉斯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这些小家伙,只需要一点特定的养分,就能活得很好。很简单,不是吗?”
他转过头,绿眸在透过玻璃顶棚的、经过过滤的柔和光线下,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却更深邃,“有时候,需求越简单,越容易得到满足和快乐。”
他的话总是意有所指。
参观结束时,他把她送回了那间卧室的门口。
“今天就这样吧。”他松开她的手,掌心残留的触感让苏凌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你可以随时出来走走,熟悉环境。不过,”他微微俯身,靠近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亲昵的警告,“不要试图离开古堡。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比这里更危险。”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苏凌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慢慢推门进去。房间依旧温暖,壁炉的火还燃着。她摊开手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凉意和握力。
他给了她一点点有限的活动空间,用看似温和的方式进一步模糊了囚禁与接纳的边界。
他没有逼迫,只是引导,让她自己去触摸、去感受这座属于他的牢笼,同时也让她无法避免地、一次次地接触他,习惯他的气息,他的触碰,他无处不在的存在。
苏凌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铁栏分割的天空和海面。阿拉斯特就像这看似给予的自由,你以为向前走了一步,其实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那束缚的绳索,被他换成了更柔软、更不易察觉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