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不败 第80章 维江

“老板您好，我想问问您楼上的住户是离开了吗，您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江别川乘公交车颠簸一路，风尘仆仆背着书包来到荷花池小区，噔噔噔跑上楼又下来，刚巧看见正给水果洒水的大叔。

大叔一如既往的热情，看见他，居然还记得呢：

“nia各四那故匣崽噢，nia勾勾好几天前就走得喽，他叫我跟nia嗦，他桑维江给来，你要四早他地话你就ki维江，他在那弯儿等昵。”

“哦，好，谢谢……”

江别川有点儿纠结，话他听懂了，就是说陈我愿早就离开了荷花池小区，去了维江。然而维江区那么大，他到哪里去找呢？

江别川背着书包，面色微微懊恼。他转身就要走，然而想起来要感谢人家大叔，于是顺手买了一斤半的红樱桃。

他拎着一点儿不重的樱桃，乘公交继续往维江市区去。

维江市区古色古香，上次情人节的时候就和陈我愿一起见证过了。现在学生开学，虽说是周末，但是相对没有那么拥挤。

不过江别川没有在水关街下，而是提前了几站，也是很热闹的地方，本地地标建筑就在马路中央。当然他是看见路边花坛里有红色公用电话亭，想再试试。

江别川下公交，路上车辆正有些稀疏地川流不息。他要到对面花坛去，得绕过地标白塔，走斑马线过十字路口。

“嘟——”

江别川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跳个不停，电话亭外鸣笛声阵阵，都一律被隔绝在外。他举着电话，垂眸看着电话亭四周一圈紫色黄色蝴蝶花坛。此时日光正好，照在市区街道上，恍然间整个古城都琳琅满目。

有些模糊的电流声卡了一下，江别川一颗心忽而掉下去，感觉又是播报的打不通。

就当他准备放下电话的时候，对边清晰的、悦耳的一道声音，就在此时不徐不急地传来。

“喂……”

说到这，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什么保护**的心理。

“是小川么？”

江别川听见对方这样喊他，像是接收到了什么秘密暗号一样。他险些用双手捧起电话，都快贴上耳朵了，语气也洋溢起来，很快答：“哥。是我。”

接到电话，他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话落之后，就不知所措地愣在了那里。

显然，陈我愿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在这个褪去喧嚣的古城午后，一时间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在二人之间牵出一道难以割断的联系来。

江别川的心在小心翼翼地跳，好像在做一件隐蔽又高兴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陈我愿的声音。

春日午后，市区的花风也静默，最后还是江别川先开口了，他低头，轻轻拿着电话，说：

“哥，你的声音真好听。”

陈我愿当然没说话。只是一直没挂电话。

他现在在某处茶社，一只手拿手机放在耳边，一只手给往来客人记账单。有条不紊的数字排列下来，清楚又齐整，就像他性格一样认真讲究。

江别川依稀听到那边有古乐的声音，周遭也都轻声细语的，这才有一丢丢尴尬，接着很快说：“你在忙吗……那我先挂了。”

“诶，别挂。”

原来陈我愿听见了，这时候他才终于讲话了。

而他说：“……你现在不在家，是来了维江，还是就在陈江？”

江别川站在电话亭里，转了个身，看着市区地标建筑。他在维江的话刚到嘴边，脑子却先一步悠了一圈：“……你想见我吗？”

随后，江别川听见那边有脚步声，在比较空旷有回音的地方，连古乐器的声音都浅去了，正当他觉得对方大概是没听见，但是又没法问第二遍的时候，那边却忽然回话了：

“嗯。”

陈我愿去往洗手间的方向，倚在了半古半现、悬着灯盏的走廊，看起来是个比较高级的地方。

这时候走廊没人，陈我愿可以仔细跟他讲话了，首先就嗯了一声。

江别川靠在电话亭玻璃门上，反正大中午的，也没有人排队要用。

陈我愿：“我还有两个小时下班，下午六点的时候，我可以在维江人民广场等你。离得有些远，你如果不方便过来，那就算了。”

江别川看了看天色，现在大概下午两点半，他自己也有些纠结，毕竟作业还没写，但是如果回去了再来，那就是刚回去就要来了：“你特别想见我吗？”

陈我愿不假思索，稍微顿了一下，说：“那算了。你滚吧。”

“哥……”江别川声音转了个圈，像是忿忿不平，“晚六点，我等你。就维江人民广场。”

之后，挂了电话，江别川就根据路标，找人民广场去了。而非常巧的是，它居然就在前方路口正对着的那一片。

广场规模恢弘，还临江绕水的。今天温度高，风迎面吹得很凉快，临水处有仿古建筑，亭子和楼阁一座座。

直到晚六点的时候，周边各种商铺全都亮起了灯，来的路上的那条街，红色小灯笼一串串摇曳在风中，还有现代化的店铺混在其中，衬托出一派繁荣的市区夜景。

江别川去附近的快餐店打包了吃的，回来时人民广场的灯亮了，人也多了起来。他就倚在喷泉后边巨石上，旁边各种颜色的蝴蝶花随风浮着暗香，那么小朵的花开得那么烂漫，就好像在这个灯火缤纷的夜，为维江热闹地盛开了一整个春天。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外套，里边是白色休闲的长袖。傍晚太阳落山也不冷，水边的晚霞总是清透又绸丽的，即使现在只是将入四月的春天，霞色也依旧飞与天长。

江别川挨着的巨石上镂了红字，也牵了小灯泡。即使他背对着，皮肤也依旧蒙上一层水光似的灯色，还时不时被别处扫过的蓝绿彩灯绚烂在身上。

不过，因为里边白色衣服或者皮肤白的缘故，即使那迷蒙的晚霞酝酿着夜色，江别川在广场人群里等着，还是挺显眼。

以至于陈我愿刚进入广场，一眼就看见花坛上坐着的人。

他走来的那一瞬间蝴蝶花香好像更近了些，漾开在夜色里，又拂过江别川嗅觉。

“哥……”

江别川看见陈我愿，站起来，仰脸，又回去坐下，擦了擦花坛旁边的位置：“坐这里。”

“嗯。”

陈我愿还是坐在了里边，更挨着花坛巨石的地方。广场喷泉在不远处，隐隐飘过来一点水汽。

其实两个人没什么话说。毕竟他们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家庭方面也没什么适合讲的，更没有什么一起吐槽老师和学校的话题……按常理，这个年纪的少年建立朋友关系，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呢。

还好江别川早有准备，不算缺心眼，提前买了吃的。

“你工作刚结束，我等着无聊，去商业街买了东西，你饿吗。”

他说罢就把那一大袋子递过去，露出一副“对我现在就是有钱了”的样子。

陈我愿笑笑，接过来，也没作假，非常干脆利落地就吃了。

江别川撑着手臂，坐在那里，一边晃脚，一边看他：“你怎么不说吃了不健康啊？”

陈我愿咬一口，慢慢咽下去，才说：“因为我想起来你刚到我家时的事情了……当时那天你妈妈和杨姨回来晚了，没人做饭，她转钱让我跟你一起吃宵夜，我当时就给你们点的这个……你还记得吗。”

“当时你坐在楼梯上啃番茄，还给我削了桃子。”

江别川被他说得想起来了，点点头，垂眸又抬起，眼里落光：“记得。当时你很烦的，说我穿错了你的校服要我脱下来。”

陈我愿侧过头，看他，被暖色的灯光都衬得温柔了：“哦……你对我第一印象是烦啊。”

江别川重重点头，差点就翻白眼了：“是，你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好接近。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想着那随便吧，跟你保持距离好了。因为你明明没那么热情，感觉根本并不欢迎我，但总像想引我说话一样。”

“我觉得你可能想稍微了解一下我，但我觉得你不够友好，所以我就觉得你烦。”

陈我愿只是笑了下，不予置评，吃掉手里东西后，拆了瓶可乐。

江别川瞅一下，袋子里还有好多的吃的，抗议道：“你能不能多吃点……浪费我的钱。等我一下。”

他说完拎着个塑料袋走了，往有水的地方去了。陈我愿没管，心想现在的条件，确实浪费不好，于是他挑了几下，重新找个能吃的。

过会儿，江别川掂着一袋子洗好的樱桃，回来坐到陈我愿旁边。

陈我愿没理他，只是稍微弓着腰吃自己的，慢慢地咬着，莫名显得很有讲究。

江别川默默转头看他，将樱桃往嘴里送。

他从来没注意过，陈我愿真是有一种收束着的感觉，也不叫矜持，只是觉得在被严苛和体面圈着。江别川吃相也算好看的了，但他其实是在有意地保持形象，说直白点儿那就是故意作的。

但是他脆弱的哥好像就是浑然天成，其实很随意，但又很有气质。简单来说，江别川会刻意保持形象，但跟人熟了就放得开了，但是陈我愿不管跟人熟不熟，他都这个样子。

这不对。

嗯。

一定是艺术加成。

江别川开始郑重分析思考——他哥熟练掌握各种乐器，让他像音乐家一样，有种淡漠忧郁的气质，而爱好篮球游泳爱好各种运动锻炼，又让人显得有力量，显得有向上生长般的风华。

更何况他会的远不止这些……

嗯！

陈我愿性格不太好，但是人挺好的。他三观也还行，至少不会为非作歹杀人放火，而且正常的不说脏话，更不像有些男的自带宅味的猥琐还天天臆想女同胞，最主要的，当数他天生的、无可挑剔的、有种性冷淡之感的、国际范的，高颜值！

这一点最可遇不可求了。

嗯。

这么说来，他哥好像的确挺完美的。

那陈苏立还在苛责什么呢，从前是成绩，现在呢，陈我愿下定决定努力学习，成绩显然大幅提高，就是现在回学校，未必比不过他那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爱玩又爱闹的同学。

江别川仔细回想从前种种，如今和他并肩坐在花坛边，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走近了这个人的世界，这个人孤独纠结、细腻敏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