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潮不败 第55章 捡人

一定是冬天开空调空气太干了。

陈我愿捏着鼻子，废了好多纸，终于把鼻血止住了。

怎么回事……

陈我愿，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走性冷淡风的吗，你现在看人家照片都流鼻血。没出息啊，没出息啊！你再这样下去，青春期就得养胃。

“……”

陈我愿冷静关空调，去卫生间洗手，水哗啦啦淌一会儿，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

就在他关水龙头的一刹那，却忽然听见杯子打翻的声音。

陈我愿走出卫生间，朝陆文德的地盘瞄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就吓了一跳。

“陆文德！你干什么呢！”

陈我愿大步走过去，陆文德坐在床头柜边，形容颓丧，头发乱糟糟的，还剪了一大把落在地上。

杯子碎片掉在他周围，还洒了一堆药片。

陈我愿看见一盒安眠药，心想这不是电视剧里典型桥段会出现的东西吗？？

陆文德这人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陈我愿想把他拉起来，然而陆文德在地上扑腾，背后的手在床底下一翻，夜色中蓦然一道银光出现，直接朝人扎了过去！

陈我愿后背一寒，来不及躲开了，猝然闭眼拿手挡。

“哈哈……哈哈……”

陆文德手上的剪刀突然“咣”一下落地，而后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陈我愿一身的冷汗又激了下去，抑制着扑腾的心跳，攥着手不动声色站起来。

“……”

陆文德哭完了自己抱着被子睡觉了，陈我愿神情紧张，麻木地回身，不发一言，最后也回去了。

——这下可好，环境改善了，他却完全睡不着了。

二零XX年，12月29号，距离元旦，还有3天。

此时贾二就坐在陈我愿旁边，陈我愿跟他大眼瞪小眼。

“主播，互动啊！”

“评论区问你是小哥哥还是漂亮妹妹，你说句话怎么了？”

贾二只要一将脸凑上去，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就遽然下跌，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眼巴巴地瞅着他的摇钱树。

“这些流量送的礼物都是你一个月后的奖金提成，你不要白不要嘛……”

陈我愿被骚扰得写不成作业，只好抖擞起来，敷衍一下贾二的任务。

“对对对，谁给你送你就念他的id然后感谢，刷一个兔耳朵小发箍即可连麦……”

“……”

“快快快还想不想吃中饭了！”

陈我愿抬手调整了一下美颜特效，把数值全部拉到最大，这下几乎看不出来是个人了。这才将摄像头对准自己。

一颗小香猪拱歪的白菜：[啊啊啊哥哥好帅]

恶龙铠甲啸天下：[吗的骗子，不是妹子取关了]

二旬少妇一画稿就养胃：[呜呜素材库主播又见面了，看看手]

君问归西未有期：[帅哥主播求互关]

专修厨房漏水找德强：[人妖啊吐了]

陈我愿大致扫描了翻滚的弹幕，也就无非那几种，夸帅的，骂丑的，看手的看腿的，还有人机互关涨粉的……

贾二看评论区画风不对，急忙补救：“小陈你有没有什么才艺，咱这特效要不关了？怎么我进去变帅了，你加特效反而不像个人了呢？”

陈我愿：“……”

贾二转身找来一把尤克里里，二话不说丢给陈我愿：“你就整个小曲儿吧，加油好吃饭！”

陈我愿稳稳接过来，不好意思，他还真会。

[偶遇小月亮送出兔兔发箍×10]

[偶遇小月亮：哥哥能给我弹一首新雪嘛]

陈我愿看着屏幕上自己戴上的兔耳朵，极为缓慢宛如人机，做了个立掌感谢的动作：“用户，呃……偶遇，小月亮，稍等。”

他上网搜了下谱子，开电脑看着。他侧过脸，又转过来，那美颜特效一会儿掉一会儿开的，掉的时候评论区狂刷[帅]，开的时候一群男的过来喷[丑]，吵的人多了，直播间热闹了，场面还挺幽默。

陈我愿应接不暇，凑近屏幕翻评论，挨个找简谱满足他们。他倒也不是为了钱，但短短一上午收到打赏也有八百多。

而昨天他啥也不干，就放了一双手，礼物钱大概一百，全是零零散散的小玫瑰小星星。

吃饭的时候，贾二又拎着员工餐来找他了，陈我愿看着那边的陆文德，想起他昨夜里拿剪刀刺人的事情，犹豫半刻还是喊他一声：“喂，十二点了，该吃饭了。”

陆文德摘下耳机，转身带着笑点头，跟直播间说拜拜，这才来吃饭。

贾二是个无聊的瘦杆子，一边发微信跟他兄弟贾老板唠嗑，一边瞧着陈我愿，慈祥笑眯眯：“哈哈，小陈，咱们现在可是越来越好了，你真是特别合我眼缘啊……我大儿子在枕吴上大学，长得跟你还有点像，个子也高……”

陈我愿无语。

陆文德在旁边问：“那个，老板，礼物分成是怎么算？”

贾二来兴趣了：“礼物平台跟主播五五分，再跟咱无界五五分哈。你们几个员工之间记得互相关注，搞点连麦互动什么的，到时候我让他们带带你们，增长人气。你们粉丝量上来了，还可以带货……”

老板走后，午休时间，陈我愿坐在桌前，想仔细研究一下直播相关规则，陆文德却静悄悄走到他身后。

电脑反光映出陆文德的影子，陈我愿拖动椅子，“呲啦”一声及时往后扭头。

陈我愿盯着他，慢慢低下目光瞄一眼他的手。

陆文德明晃晃地扬起手，毫无攻击性地将长头发往后捋了一下，微笑着问：“你怎么啦，我一来这么紧张。”

陈我愿想起来这个抽屉里好像有个刀子。

陆文德站在那里，像是不解：“昨晚上我喝多了，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陈我愿摇头，思索一下，淡然：“没有。但你喝药打翻了茶杯，你早上醒来自己也看见了吧。”

陆文德点点头，转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变成一副凄惨的愁容，蹲下去，抱头，竟突然又开始哭。

陈我愿皱眉。

陆文德哭了一会儿，不哭了，红着眼眶回头，对陈我愿说：“小陈……你可能看见了我在喝安眠药，但你相信我，我没有病，我只是常常睡不着……你知道我今年已经29岁了，马上新的一年又到了……”

“可能你们觉得过新年好，可是我这么一个失败的人，只觉得我的青春都在年复一年毫无作为地流逝了……”

陈我愿并不开口安慰，实话说，他就是觉得很烦。

你自己心情不好凭什么找我当情绪垃圾桶，我跟你很熟吗？

简直有病。

见对方无动于衷，陆文德话语中的沧桑转瞬即逝，他眼光明灭一瞬，开口时换了个口吻：“还有。我结过婚。”

“我妻子不要我了，她嫌弃我籍籍无名，说我不务正业，我的梦想，我的音乐，在她眼里只是垃圾，而我只是拖累全家的废物！”

——陈我愿不能感同身受，只敷衍地安慰了一句，而当天下午，陆文德就又抱着吉他出去喝酒了。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陆文德还不回来，陈我愿没法儿，他想先睡会儿，结果一沾枕头就睡沉了。

12月30号清晨，陈我愿一开门，发现陆文德睡在房门口。

就这样，陈主播上午给人弹曲子，下午讲一些乐理知识的记忆技巧，效果还不错，总比瞎唠嗑实在一点儿。

而当晚，陆文德又去喝酒，还堂而皇之地把烟拿到屋子里来抽。

陈我愿最讨厌别人抽烟了，甩甩黑笔，换了根芯子，丢垃圾桶，站起来开窗：“屋里开着暖空调，烟味多难散啊。”

陆文德不理会，眼睛醉醺醺地红。他甚至一把扯掉了分隔的帘子，当众脱衣服，开厕所的花洒往外喷。

“你干什……你喝多少啊！”

陈我愿护着脸，靠近洗手间，去关花洒，结果陆文德一把把他推了进去，然后锁上了门。

地上很滑，陈我愿猝不及防，狠狠摔了一跤，右手掌心直接剌出一道一拃长的口子。他低头疼得倒抽口凉气，看着掌心血一片，起来清洗了下，赶紧去抓门把手，却发现怎么拧都拧不开。

“开门！陆文德！你发什么疯！陆文德！开门！”

陈我愿拍得手疼，不再用蛮力，忽然想起，对……手机，手机在口袋里，没摔坏。

他给贾二发信息，贾二回得倒快，陈我愿这才松口气，老老实实靠在洗手台上等。

他低头看自己流血的掌心，又听见外边陆文德砸东西的声音，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陆文德怎么一喝酒就发疯？他这是什么病？

这就是随随便便在外边捡人的下场？

开玩笑呢吧！怎么跟电视剧里不一样啊！

陈我愿蹲下去等了会儿，心里一团乱麻，大概七八分钟后，贾老板的声音终于从外边传来。

老板拿了钥匙开门，大力制止住了陆文德，高喝道：“小陆你喝酒了，喝傻了是吧，你砸坏这么多东西，哎呀看来还有意识呢，只砸自己的——”

陆文德听见贾二骂他，呆滞住，如梦初醒，居然立刻蹲下抱头哭了起来。

等陈我愿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陆文德就彻底清醒了。他过去抱住陈我愿的腿，“扑腾”一声跪下来：“小陈……小陈！我不是故意的，你手流血了，流血了，流了好多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原谅我求求你了……”

陈我愿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好脸色，拖着要走。陆文德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要求他原谅自己，陈我愿实在受不了，干脆给了他一脚，直接黑脸：

“你烦不烦？！”